液体入喉，顺着尹宝娜的喉咙流入她的体内，药剂的口感有些像是果冻，还带有一些淡淡的甜味。

    尹承宪看到她的这番行为后，整个人都快要崩溃掉了，如同郑世勋所说，那副药剂此时还处于未完成的状态，在彻底完成加工之前，就和加强版的莫洛托夫鸡尾酒毫无区别！

    果然不出他所料，尹宝娜喝下药剂后，只是低下头沉默了几秒，而当她再次抬起头时，她的双目已经完全变成了金黄色，原本圆圆的瞳孔此时也变成了一条竖直的细线，仅仅是与其对视一眼，尹承宪就感到有些承受不住那道威压，下意识地跪倒在了女儿的面前。

    尹宝娜所服下的药剂是经由莫洛托夫鸡尾酒和龙血血清调和后的高纯度产物，能够极大限度地对混血种的血统进行增幅，尹宝娜本身的血统就不算很低，在这种增幅下，她完全可以被看作是一条人形巨龙，就算是文炯植和龙王站在这里都不一定是她的对手。

    女孩的皮肤下开始生长出粉白色的鳞片，手上的美甲被龙类的利爪所覆盖，脚上的鞋子也被变大的双足所撑开，一对可爱的虎牙此时也变成了尖锐的獠牙，顶开嘴唇延伸了出来。

    她仅是瞥了尹承宪一眼，然后便不再理会他，跪倒在地上的尹承宪只听到耳边响起了一道音爆声，便被尹宝娜冲刺时所产生的风浪吹飞，重重地摔在了路边的墙壁上。

    “宝娜，宝娜...不该是这样的。”

    尹承宪痛哭流涕地看着不远处的死侍群，彻底龙化的尹宝娜已经开始了她的屠杀，原本的她连释放一次最普通的刹那都要耗尽体力，可此时却能够轻松地释放出五阶以上的刹那，她的身影就如同鬼魅一般在死侍群中穿梭，每次她的利爪所经过之处，都会割下几只死侍的头颅。

    顾暖将疲惫不堪的身体靠在车门上，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手中的柯尔特手枪已经因为枪管过热而开始冒烟，她只剩下一发子弹了，原本是想要留给自己的，因为她不想在活着的时候体验被死侍撕碎的感觉，可还没等她开枪，尹宝娜就强势加入了战局，将围攻她的死侍全部屠杀殆尽。

    可是死里逃生的她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尽管半个身体都已经龙化，但顾暖还是能够辨别出尹宝娜的脸，类似的情况她并不是没有见过，几个月前，在芝加哥的那个小巷里，那个叫做樱井翔一的少年至今还停留在她的脑海中，而眼前的尹宝娜的变异程度还要比樱井翔一高上无数倍！

    “宝娜姐...”

    顾暖小声地哭了出来，她当然知道尹宝娜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如果不是自己太过无能，如果她能够凭自己的力量就解决掉这些死侍，尹宝娜又何必会牺牲自己来拯救她？

    不远处的杀戮还在继续，刹那的速度还在提升，五阶，六阶，七阶!

    尹宝娜的速度已经提升到了平常的128倍，在顾暖的眼里，尹宝娜的利爪只是闪烁着白光的空气，如同闪电一般掠过死侍的脖颈，将其头颅割下，甚至不带走一滴血液。

    仅仅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马路上就已经被死侍的尸体所堆满，但是这群死侍就和蟑螂一般，杀死一批后又涌进来一批，新的死侍补充上来的速度已经开始超过了尹宝娜的杀戮速度。

    “你这个混蛋老头！你到底还要搞出多少怪物，你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累死吗？”

    顾暖擦了擦眼泪，对着尹承宪喊道，刹那这种言灵毕竟还是适合一对一的单挑或者刺杀，面对这种无穷无尽的人海战术，终究还是有体力耗尽之时，刚才还无往不利的尹宝娜已经开始面露疲态，逐渐转变为了被动的一方。

    可是尹承宪在听到顾暖的痛斥后，神色居然变得有些茫然，他看着源源不断涌入战场的死侍群，脸上也充斥着难以置信。

    “不可能...我根本就没有储存这么多的死侍，它们应该早就被杀光了，这么多的死侍是从哪里来的...”

    顾暖听不到尹承宪在说什么，她看到的只是一个跪在地上面如死灰的老人，而这种人是指望不上的，她只能收回目光，而此时的尹宝娜，为了突破重围，再一次地突破了她的极限。

    八阶刹那，256倍速！

    这是刹那使用者目前能够达到的极限，历史上只有秘党长老会的夏洛子爵，他使用特殊设计的六管左轮枪，双手同时发射十二枚子弹，枪声只有一声，但打出十二条弹道，覆盖所有空间。

    而现在，尹宝娜也达到了这个境界，如同原本已经快要燃尽的跑车再次启动了发动机，重新驶向战场，死侍群如被收割的麦子一般一茬又一茬地倒下，空气中弥漫着尸体的腥臭味，如果此时有普通人路过这里，恐怕会瞬间被熏到昏厥。

    或许是被尹宝娜之前的屠杀所震撼，也或许是被她的黄金瞳中散发出的威严所压制，即便仍旧有新的死侍奔赴到战场，也不敢再主动发起攻击，只是围在尹宝娜周围几米远之外的位置，尹宝娜每迈出一步，它们就会后退一步。

    杀戮似乎到此为止了，尹宝娜收起了刹那，拨开死侍群走到顾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中没有一丝感情色彩，那是只有君王才能拥有的眼神，世间的万物在她的眼中都如同草芥。

    也只有在她走到自己的面前之后，顾暖才看到，尹宝娜的身体上已经布满了伤痕，死侍的围攻还是产生了效果，鲜血从鳞片中渗出，为女孩增添了一分凄惨的美感。

    “宝娜姐...”

    看着不久前还在舞台上光鲜亮丽的女孩变成了这幅模样，泪水如同泉水一般从顾暖的眼中涌出，她站起身，不顾尹宝娜身上还有着尖锐的鳞片，轻轻地抱住了她。

    龙化之后的尹宝娜身体变得有些冰凉，摸起来也滑滑的，在顾暖拥抱住她的那一瞬间，女孩眼中燃烧着的金色火焰似乎熄灭了一些，她缓缓抬起自己的双爪，却又因为担心会伤到顾暖而放了下去。

    “暖暖，杀了我吧。”

    尹宝娜趴在顾暖耳边，小声说道，她声音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甜美和元气，只有无尽的沙哑和虚弱，那药剂虽然激发了她体内龙血的潜力，却也唤醒了属于龙类的那部分暴戾，龙族是连自己的血亲都能吞噬掉的生物，没有最后一道加工的处理，尹宝娜喝下那药物最后的结局只能是变成一只毫无感情的死侍。

    在之前的战斗中，她一直都是在极力压制着这部分的人格，可随着刹那阶数的提升，这部分暴戾的人格也逐渐有些压制不住，这样下去，都不需要死侍动手，她自己就会将面前的顾暖和郑熙妍杀掉，所以她不能再继续和那些死侍战斗下去了，即便这样做可能会导致顾暖丧命于死侍之手，却也好过被失控的她亲自杀死。

    “宝娜姐，我不能这么做，你知道我下不去手的...”

    顾暖失声痛哭，她根本想不到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样，原以为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她被死侍所杀死，现在却要让她亲手杀死自己的好朋友，然后再被死侍杀死，这样一来，岂不是什么都没有改变么？

    可尹宝娜却无视了她的哭声，手中的利爪不知何时已经变回了女孩的纤细玉手，她抓起顾暖的手，将她手中的那把柯尔特手枪对准了自己的胸口。

    顾暖拼命地要挣脱开尹宝娜的手，可此时的尹宝娜的力量甚至能够举起一辆卡车，不论她如何挣扎，尹宝娜都是纹丝不动，面对女孩的哭泣，她那张已经长满了鳞片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暖暖，别这么难过，这世上有人生下来就能享有平静的生活，而另一些人必须低下头去交换，而像我这种一无所有的人，就要倾尽所有啊。”

    枪声响起，柯尔特手枪中的最后一发子弹贯穿了尹宝娜的心脏。

    在非洲的大片戈壁滩上，生长着一种丝毫不起眼的小花，叫做伊米花。一般情况下，能够在戈壁滩上顽强生长的都是些根系非常庞大的植物，只有这样才可以在贫瘠的沙石中吸收足够的水分和养料，但偏偏让人大吃一惊的是：伊米花却只有孤零零的一条根。

    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伊米花要想把这条根坚强不屈地直插到地底最深处去吸收足以维持生长所需要的水分和养料，需五年的漫长时光。而到了第六年，凑足了足够水分和养料的伊米花这才开始绽放起花蕊来：一朵四瓣，每瓣有红、黄、蓝、白几种颜色。

    令人遗憾的是，这种魅力只会存在两天，两天后，随着那美丽的花的凋落，伊米花整棵植株也会死去。

    六年，只换来了一次美丽，便香消玉殒。

    正如尹宝娜所说，她做了二十多年的怂包，却在生命的最后一个月里，遇到了好朋友，遇到她喜欢的人，也是值得她付出生命的伙伴，也只有在这最后的一个月里，她才算是真正的活着。

    而现在，这个女孩便如那依米花一般，在经过了短暂的绽放后，带着满足和一丝丝遗憾彻底凋落。

    我希望轰轰烈烈地过我的一生，我可以死，但不能蝇营狗苟一辈子。

    尹宝娜的眼睛失去了光彩，面色苍白如雪，她的嘴角还挂着未消的微笑，但那笑容却已经凝固，那双温暖如玉的手此刻已经变得冰冷，僵硬。

    顾暖的眼中没有了光，周围的世界仿佛瞬间坍塌，她的心被绝望和痛苦淹没，她静静地坐在地上，手握着尹宝娜冰冷的手，任凭泪水在脸上肆虐。

    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涌出滚滚乌云，雨滴像无序的交响乐，跟随着天空的指挥乱然而下，路面湿滑，街灯昏黄，照出了女孩孤独的身影。

    顾暖默默地坐在路旁，任凭雨水冷冽地打在她的身上，她抱着尹宝娜冰冷的身体，心如刀绞。

    宝娜姐死了，为了保护自己这个没用的人死了，可她明明还有好多梦想还没有实现啊，她还没有去过中国，那些她梦想要走遍的大好河山；她还没有成为一名真正的明星，明明她刚刚完成了自己的出道演出，也许今晚之后，就会有专属于她的应援牌。

    可是这些她再也没有机会看到了。

    雨水重重地拍打在顾暖的身上，打湿的头发和衣衫，女孩略显瘦削的身体如同风中摇曳的树叶。

    婴儿的啼哭声再一次响起，距离她越来越近，没有了尹宝娜的威胁，那群死侍再一次围了上来，不论是尹宝娜体内流出的鲜血，还是顾暖身体中隐隐散发出来的香气，对于它们来说都如同珍馐。

    顾暖听到头顶隐约传来阵阵龙吟声，她抬起头，天空中仿佛有一条白色的巨龙在飞翔，这条龙她是见过的，不如说，眼前的所有景象她都有些似曾相识，当初在ladypunch的演唱会里，自己在吸入了致幻剂之后所看到的景象，不就和眼前的情景相差无几吗？

    但仅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天上的那条龙便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了一朵外形类似巨龙的乌云，闪电划过，将乌云照亮，也照亮了少女的脸，那张布满泪水的脸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得坚毅无比。

    “哥哥，真对不起，我是这么没用的一个妹妹。”

    女孩喃喃自语道，那双沉寂了十九年的双眼终于闪烁起金黄色的光芒，围在她周围的所有死侍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急忙停下了扑向顾暖的步伐，扭过头想要逃离这里，但是这一切都太迟了，无论它们如何拼命地迈动四肢，也无法阻止它们的身体不断地朝着顾暖的方向移动。

    不远处，尹承宪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所震惊，还没等他从失去女儿的痛苦中缓解过来，就看到了坐在地上的那名少女的身后缓缓升起了一轮黑色的太阳。

    继尹宝娜之后，顾暖这朵沉寂了许久的花朵也开始绽放，向这个丑陋的世界亮出了自己的獠牙。

    一直被大家认为没有言灵的女孩终于觉醒了属于她自己的威能。

    言灵·黑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