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愿破之
“说你是,你当真便是了……“
朴十年不慌不忙走向矮几,坐下,捏了茶盏在手,可他心里却在咂摸着金管事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也不过粗略一想,他已便了然:所谓的婚约之事,原本应该是没有的,只是忠顺王府不知为何要把自己推到人前。
甚至不惜以自家长女婚约为线,让地处南北的金陵和神京,本看似风马牛不相及又身份地位毫不相称的两家,有了牵连。
既然如此,这其中的干系,不可谓不大了。
因为,莫说以忠顺王府权势,威严,本不必如此。
就以王府长女宁微本身的人品才学,已让天下学子和仕宦之家的公子们趋之若鹜,又何必非朴十年不可?
朴十年料想自己,一来素无才名,更无功名,二来更是被抄了家,是戴罪之身,又何以让忠顺王府如此眷顾?
心下里虽然暗暗有些惶恐,但朴十年已隐隐觉得,这事儿应该和朴家被抄或许有着丝丝缕缕的牵连。
他便轻啜了一口香茶,直言不讳道:“金管事,被称驸马,让十年心里尤其不安,婚约之事暂且不提也罢,不知如何才能为王府效劳?“
金城刚才的话,既霸气又直白,其实已经指明了所谓的婚约之事,不过是忠顺王府的一家之言,又莫名其妙摊派到朴十年头上。
如果没有十分要紧的缘由,以忠顺王府的尊荣,必不会如此。
以现下里朴十年的理解,以及掌握的有限线索来看,忠顺王府之所以这般做,必是朴十年有利用的价值。
且这个价值,对忠顺王府来说,很是特殊,尤为重要。
不然,断然不会推出王府长女。
一个人,最难得的便是有利用的价值,也因此,或可最终执牛耳。
朴十年深知其中沟壑,与其让金管事提出来,莫不如自己说出来的好。
果然,
他这话儿一讲出来,本十分儒雅,一脸淡然的金管事不由得挑了挑眉,认真瞧了瞧朴十年两眼,这才顾左右而言他,讲道:
“驸马,我在神京时已知你为人,品性,现下看来不过都是谣传罢了,好一个少年英雄,竟如此通达?
如此更好,更好……“
他这话儿已有些轻视直白,朴十年只笑笑,并不答话。
这时一盏茶已喝尽,金管事自又亲手斟了两杯,顿了顿才道:“驸马,我不过是王府区区一个管事而已,最是喜欢和通达之人打交道。
既然你愿意为王府效劳,那便摘日……
不,明白便起程前去神京,王爷和郡主已在府中等候,到时再详谈婚约之事。
至于买船北行这等琐事,驸马浑然不用操心,王府已备好了船,便停在秦淮河岸,驸马别院之前。“
顿了顿,他已双手撑着身子,微微欠身,明显有送客之意。
事大言少,一时间,朴十年只觉得一股屈辱之意涌入心头。
可又细细想来,若不抓住这个时机,或许朴家被抄的缘由不能尽知,连朴家被流放之人,受牵累不说,也难以“昭雪”了。
暗暗压下心头不快,朴十年也微微欠身,拱手告辞,且又回道:“没料想王府考量如此周全,既如此,十年敢不从命。”
自有仆从引领着朴十年离去。
也在这时,从金管事存身的屏风后头转出来一个妙龄的女子,一出现便撇了撇嘴,讲道:
“金管事,他便是朴十年么,只看样貌,倒也不坏。”
这少女若说身段儿长相,和幂儿姑娘相差仿佛,不逞多让,却少了几分幂儿姑娘身上的温婉,多了几分调皮,灵动。
“小姐。“金管事刚才还满身自矜,一幅倨傲模样,见到这个女子,便有些无奈换了一幅笑脸,讲道:
“此来金陵,你偷偷跟来也便罢了,可不敢坏了王府好事。“
女子挑眉,似乎有些不满,摆摆手讲道:
“我和姐姐虽不是一母所生,但打小里便十分要好,既然事关姐姐终身,自然要替她把把关,至于什么王府好事么,于我何干?
而且,我这两日里可是打听了,知道朴十年这一年多来只知眠花宿柳,只他这品性,又如何配得上我家姐姐?“
金管事皱眉,似乎拿这个女子毫无办法。
……
那边,朴十年已经又经过回廊,欢门,重又坐在马车上。
孙楚楼前看热闹的人群不减,熙熙攘攘,且有各种话语,卷入耳朵里。
“天可怜见,都说朴家在神京得罪了贵人,所以才抄家流放,可如今看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原是朴家又要崛起了。”
“谁说不是,但凡是蝼蚁之家,普通百姓,只要和忠顺王府有着姻亲,那也是得天之幸,岂有不富贵的道理?
更何况,谁人能知道,一直不显山露水,只知流连风月的朴家公子朴十年,竟和王府长女有着婚约?
以王府的富贵权势,朴家又有何愁?“
“这位仁兄说的是,莫说其他,就说今儿一早,那王仁和薛蟠两人,只因为唐突了朴公子,便被王府之人押去送官。
王薛二人,可都是出了名的纨绔公子,没曾想今儿也翻了船。
呵,我可是听说,两人使了好些银子,这才得以脱身,当真是……“
“慎言啊,慎言,你们当真以为那马上的少年将军便是忠顺王府之人?我可是听说……
……”
不知何时,马扩又已骑着盗骊行在马车前头,开道。
街道两旁,各种零碎的只言片语,却如雪片一般,卷入。
朴十年只笑了笑,便不去管他,似自嘲说道:
“别人以为这马车华丽,乘坐之人应该姿肆才对,更不要说,这本可以肆意之人,还是所谓的王府驸马。
但他们又哪里知道,这不过是一个牢笼,且还有另一个牢笼,停在秦淮河心。
只是,呵……“
朴十年挑开厢帘朝外头望了望,脸色突然变做坚毅,又徐徐讲道:“既然是牢笼,自从出现的那一刻,便注定了要被打破,这是自然之理。
我,朴十年,愿破之。“
就在他暗暗话落之时,拥挤热闹的人群中间,或许并没有人发现,有一张纸鹤悄悄的飞入朴十年挑开的厢帘。
落在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