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蓝·天空
在盛夏的荒原里,种一棵不知名的树,等到它长得枝繁叶茂。天空成了树的背景,而那光束,是通往天空的心门。
天空在哪里呢,徐徐飘过的云朵之外,一眼望出去,在那很遥远的地方,是蔚蓝色的。
如果没有云呢?
如果没有云!
会荒得空芜,也荒得未知,像少年充满期许的未来。
天空仍然是蔚蓝色的。
如同此刻,拖延症少女云荒所看见的,边陲小城西南上方的天空。
这一方景色,出自西南市白羊区二中高二年级理科三班教室的窗户。
不久,这间教室会成为高三年级理科三班的教室。云荒随之成为高三年级的学生,不过,这一切对拖延症的她而言,毫无概念。
当然,她脑子里想的除了学习,还是学习。自幼时起,父母对她没什么要求,除了好好学习,就是得听叔叔婶婶和老师的话,和同学好好相处。
虽然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但云荒还是觉得父母的要求有些过分,毕竟光是好好学习这一点就很困难,还得听话,还得搞好同学关系,这让她不时就思考该怎么活着。
不知不觉,就活了十七年。
从前,她是那种课上听讲,课后忘记,作业靠抄袭,考试凭运气的人,直到高一年级寒假,爸爸提前回家了。
她很高兴,因为别人家的大人都能在家陪着他们,而她从小,只有过年才能见到爸爸妈妈。
她问:“爸爸,为什么今年提前回来呢,妈妈为什么不一起回来,以后都不出远门了吗?”
得到的回答是,爸爸生病了,回来休息一段时间,妈妈过年之前回来。
她又问:“为什么妈妈不一起回来呢?”
因为妈妈多上一个月的班,可以多得一个月工资,这样云荒才有充足的生活费,不会过得比城里的同学寒酸。
那时候,她不觉得她寒酸,只是鼻子有点酸,感觉眼泪就快掉下来。
为了让她过好生活,读好书,可以不用干活,不用打暑假工,别的同学买的东西她也能买,自她幼时起,爸爸妈妈就外出打工。
高一年级的云荒,听了父母很多话,却没听进去的云荒,在那个寒假,看见爸爸斑白的鬓发,看见他单薄瘦削的背影,开始变得听话了。
只是,她还不明白,父母所谓的听话,和她理解的不是一个意思。
但她觉得,只有好好学习,才能有好成绩,将来爸爸妈妈就不用那么辛苦的出远门打工了。
云荒收回目光,看着桌面一堆乱七八糟的课本,要不是今天放假,她也不会从抽屉里拿出来整理。
昨天下午考完英语,今早,各科的科任老师就将试卷全部改完,统计了分数。陆续有学生从办公室回来,今天放暑假,同学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教室里哄然一片,某某数学没及格,某某生物满分……
云荒坐在靠窗户一组的第四排,前后左都是学习比较好的同学,右边是一面墙。
她向来劳逸结合,但成绩不太理想,可能反应比较迟钝,她决定下学期开始努力学习。
上空一片云缓缓飘过,阳光从窗台照过来,手臂晒得有些灼烧感。
收拾好暑假作业,她看了一眼四周,教室里剩下几个人。想着好朋友胡曼青可能还没出校门,她决定等等再回家。
胡曼青是云荒的同班同学,成绩中上,身材偏瘦,给人一种明艳中清冷的青鲜感。
云荒朋友挺多的,一群好朋友,胡曼青是经常找云荒的。
从窗户望下去,穿校服的和穿自己衣服的学生混在一起,凝目看了半天,没看到胡曼青。
云荒背上书包,从抽屉里拿出一把黑色雨伞,放在书包侧面的小袋子里,出了教室。
走廊上,窜出一个男生,个子高高的,手里拿着一个篮球,风一般的穿过随机分布在走廊的学生。
球鞋在地板上划出尖锐的声音,像原始森林中那种没被人们认出的动物的鸣叫。
而后,有女生喊他:“汪徐舟,等等我。”
云荒回头看了一眼,一个活力十足的女生,穿着一件类似校服的T恤,也抱着一个篮球,手上还带着护腕。
汪徐舟是云荒的同班同学,长得阳光帅气,为人活泼好动,这个女生她倒不认识,像是其他学校的。
云荒从笔记本里拿出一块钱的人民币,想去小卖部买一只提子雪糕。
身后传来一个甜美的声音。
“云荒。”
她转身,同桌何利,她换下校服,扎着高高的马尾辫,看起来格外的漂亮。
云荒习惯性的笑,何利带着担忧的面容,“云荒,你知道你英语考了多少分吗?”
“不知道,”云荒摇头,“你呢?”
“你考了71分。”何利笑,随即转变脸色,“哼!”
她从鼻腔里发出一个云荒能听见的闷哼。
“哦。”云荒不以为然,意料之中,英语成绩一直不好。
何利收敛了淡淡的笑容。
云荒又问:“那你呢?”
“云荒,差一分及格,假期多背背单词哦。”何利拍了拍她后脑勺,“我走了,暑假愉快。”
说完,何利小跑着消失在了楼梯口。
云荒边走边想,本来没什么学英语的动力,何利一告知她英语没及格,整个暑假都可以背单词了。
转眼,到了小卖部门口,好巧不巧,好朋友胡曼青吃着棒棒糖,在小卖部门口乖巧的站着。
胡曼青也看到云荒了,没等云荒说话,胡曼青走上前来,从小皮包里拿出一把棒棒糖。
“云荒,喜欢什么味道的?”
云荒迟钝了几秒钟,目光投向胡曼青手中,“我来买雪糕的。”
“那你吃这个草莓味的。”胡曼青塞了一只在云荒手里,“等一下我们一起出去玩吧。”
空气中浮动着一层热浪,四周的建筑物都微微摇晃着,像高温下,致密氧化膜包裹着融化的金属,将倾不倾。
她抬手擦了擦鼻子周围细密的汗。
“不行,我今天得回家,婶婶说做好饭等我回去。”云荒无意识的折着手里已经融作一团的钱。
“好吧,那你买了雪糕,和我一起出校门吧。”胡曼青拉着云荒衣袖往小卖部走。
云荒心不在焉,一个小踉跄,跌进小卖部。
放雪糕的是老式的横开门冰箱,她小心翼翼的推开玻璃,拿了两只提子雪糕,又从书包里拿出一块钱,一并付给店员。
两人走出小卖部,云荒递了一只给胡曼青,思索着,出了学校伺机跑掉。
胡曼青接过雪糕,拎在手里。
另一只手挽着云荒,两人齐齐走过操场,云荒手臂有些痛。
吃过雪糕,云荒将雪糕纸扔进垃圾桶,胡曼青自然的将云荒手挽着。
云荒迟钝了一会,想了个理由,“曼青,我吃了雪糕想拉肚子,你先走吧。”
“走,我们去学生路那里公厕。”胡曼青拉着云荒就往前迈着大步。
云荒顿住。
胡曼青愣了一下,“怎么了?”
上个周,和胡曼青她们玩一种叫做“人挤人”的游戏,不小心摔到手臂了,像之前,和胡曼青去看高一年级跳绳比赛,在台阶上摔下去。
认识胡曼青挺好的,经常有人说话,可以出现在学校的集体活动中,就是比较容易受伤。
不过外婆家有许多小植株,可以捣碎,敷在淤青或者破皮的地方。
云荒摇头,“没事。”
“那走吧,不想在操场上晒着。”胡曼青拉着云荒,“快点呀,你不是拉肚子?”
云荒指着操场边不远处台阶的厕所,“我去那,你等我一会。”
说完,她一只手拉着书包,快速的跑走。
迎风中,额前的刘海朝着头顶飘散,顿时感觉凉快了些。
跑到台阶旁边的一颗树后,云荒回头看向胡曼青,她双手搭在眉上,朝着对面的小树林走去。
云荒摸了摸心脏,加速跳动。
稍有抱歉,她从树后的建筑物绕过,沿着校门口一个长长的斜坡跑出了学校。
她没有手机,不然会给胡曼青发个消息说她得回家的。平时和爸爸妈妈打电话都是借班主任的手机,现在想来,要是自己买个手机也好,不过,她也不想用手机。
别的同学用QQ或者电话联系,是很方便,但没有手机,就相对自由。
一路小跑着,穿过学生路一排小吃店,云荒放慢了脚步,肚子传来咕的声音。
今天放假,为什么要这么紧张呢,很快就可以回到花秋小镇了,有叔叔做的饭菜,婶婶切好的水果,还有院子里的竹秋千,房间里软软的床。
走过遮阳棚,光从身后投影过来,影子在前方被拉长,她整理着柔软的短发,她穿着校服,加一件长袖T恤,不觉得热。
小巧的鼻子有些俏丽,鼻头上又出了一层小汗珠。
正掀开刘海,几米开外,三个身材不一的女生朝她走来。
“云荒,我们正找你呢!”
说话的女生叫刘若言,是高二年级理科二班的学生,和云荒是中学同班同学,高中校友。
她长得很精致,带着些些的魅惑,像橱窗里精心雕刻的永生玫瑰,散发着一种小傲慢的灵动气。
云荒沉默片刻,“找,找我做什么?”
刘若言走上前,“走,我们去KTV,带你认识职高那边长得很好看的男生。”
迟钝半分钟,云荒心想:“职高?观山区?”
她不太好意思的笑了笑,“啊?”
“啊什么啊,云荒,青青在学校等你,你一个人跑了。”
长达十秒的思考,云荒摇头,“我请你们吃雪糕!”
她又想从笔记本里拿钱,胡曼青突然出现在身旁,手里拎着一只已经融化的雪糕。
“你怎么老是请我们吃雪糕啊。”
云荒听着胡曼青有些生气的语气,她看向周边,斜对面有一家奶茶店,心想着,不然请她们喝奶茶。
还没说出口,刘若言声色俱厉抛来一句:“我妈说了,女孩子不可以吃冰的,你想害我们啊。”
胡曼青瞅着刘若言:“云荒怎么会想害你呢,你不想吃就不吃。”
云荒对胡曼青的话深信不疑,又想起初中,婶婶说,女孩子应该多吃点冰的,以后才不怕冷。
云荒猜想,婶婶大概想让她做个勤劳的人,别畏手畏脚。
看向她旁边的女生,这女生温柔的说,“云荒,明天我们一起回去吧。”
她留着比云荒稍长的短发,发色润泽,一笑一口细腻而白的牙齿。
这人和刘若言长得九分相像,是那种五官很像,却很容易分辨的类型,这是比刘若言晚几分钟出生的双胞胎妹妹刘数唯。
两人初中高中都在同一个班。
云荒语气缓和:“你们今天和我一起回去吧。”
见状,刘若言把刘数唯旁边一个高个子女生拉过来,“云荒,这是我朋友,职高的,以后也是你朋友了。”
云荒看向她,把攒了好久的钱都拿出来,“要不然,你们想吃什么,我请,但我真的得回家了。”
一辆车疾驰而过,发出的声音淹没了她的话语。
刘数唯语气不明,“算了,你回去吧,我们走。”
胡曼青拉着云荒:“你当真不去?”
云荒艰难的摇头,却说不出话。
胡曼青正想说什么,只见云荒身后走来一个男生,一时间呆在原地。
“萧依霖!”
“是萧依霖!”
刘若言扯了扯胡曼青袖子。
“别拉我衣服。”胡曼青放低了声音,站得比刚刚温婉,也有些不自然。
萧依霖迈着一双修长的腿,快步走近,像骤雨初歇后,不染纤尘的阿阿绿竹,质地文雅而沉稳,也不乏自由之貌。
“萧依霖学委,中午好。”刘若言清铃般的声音。
“学委好。”刘数唯见姐姐问好,也跟着问好。
萧依霖轻声点头,看向云荒和胡曼青,“放假了就早点回家,到家记得在班群里报个平安。”
胡曼青点头,云荒顿了片刻,也点头。
“云荒,英语老师让我交代你点事,你先走吧。”萧依霖绕过几人,看向云荒。
云荒看向胡曼青,“曼青,我先回家了,我们下学期见,拜拜。”
说完,跟在萧依霖身后,萧依霖又转身交代胡曼青,“你们早点回家,注意安全。”
两人沿着学生路走到了花秋路,街边渐渐繁荣,矮平房被高楼建筑代替。
云荒回家的公车站牌快到了,想不出该和萧依霖说什么,头顶传来萧依霖的声音。
和教室里那个学委萧依霖一样的声音,“云荒,英语老师让我转达你,下学期回来,英语还考不及格,就别想上重点大学了。”
云荒眼前霎时一堆单词,各种字母如同整齐摆放的水果般陈列在眼前,但一个也不能吃,没有诱惑力,怎么记住。
“知道了,学委。”云荒勉强带着笑意,仰头看着萧依霖,“我从这里坐车回家,你呢?”
萧依霖语气温和,“叫我名字就行,我走路回家。”
话音刚落,一辆通往花秋的城际列车开近,云荒做了个拜拜的手势,习惯性的护住书包上的雨伞,转身跑上车。
少年熟悉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道路上,随之而去的,还有这炎炎盛夏,和那不知名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