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云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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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蓝·海平面

    时隔多年,距离都变得遥远。

    洛清许回到云荒身边,一次就诊,两次复诊,在云荒给他开了一副山楂大枣的中药零食后,洛清许便没出现在她的办公室。

    这种出现,对如今的她而言,莫不是浪漫又幼稚的高尚,可是生活终归于平静。

    从前,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是她认为的高尚,这些年的求生,她反倒以浅薄作为敬仰。

    可是,浅薄是什么,不过是陌生而生的一种距离,难得诚挚。

    而浅薄的爱,在这世上还少吗?

    一种词汇的歌颂,一种清晰的暧昧,一种情绪的不死不休,一种离人心上秋。

    人们不过相互的心心相惜,相互的敬而远之。

    在这种相互中,寻找着、迷失着、相难着,也在这种相互中,虔诚着、守望着、相助着。

    而这些情绪之中,只有一种是稳定的,那是来自外婆的爱,原始的亲切。如果总得有一份爱来填满内心,那她最不能舍弃的,也就是这种情感了。

    偶尔,云荒会在下班途中遇到洛清许,他陪着她走一段路,送她到宿舍门口,又离开。

    这不远不近若即若离的距离,云荒开始习惯他的出现,但她无法舍弃她的孤单,总是提醒着自己,别期待。

    就这样,洛清许在云荒的生活里,陪伴着她,直到这年的国庆假期。

    假期前一天,下班后,云荒在小区门口收到一个包裹,是洛清许寄给她的一件白色T恤,上面印着蓝天白云的印花图案。

    这天晚上,云荒接到一个陌生电话,电话那端的声音,像海风呼呼而过,而她坐在窗边,月光缓缓升起。

    电话里响起声音,“云荒,你好,我是洛清许,”

    云荒看着窗外,月光为大地渡上一层银白,整个空间亮如白昼,她听见心跳声,迟迟说,“洛清许?你,”

    洛清许,“你明天能和我一起出去吗?”

    云荒,“去哪里?”

    洛清许,“还没想好,但是希望你和我一起去,”

    洛清许,你记得小鲸鱼发夹吗?我一直留在身边,你回来后,我将它别在头发上,可是,它不见了,它消失在我眼前,我想,它已经成为巨型蓝鲸,遨游在深海里了。

    洛清许,“云荒,你在听吗?”

    云荒,“我在听,”

    洛清许,“那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云荒,“洛清许,我们是朋友吗?”

    洛清许,“嗯,永远的朋友,”

    云荒,“那,你还会离开我的生活吗?”

    洛清许沉默着。

    云荒,“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洛清许,“你说,”

    云荒,“我从来没想过留住什么,”

    洛清许,“云荒,你,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于你而言,我是一棵树,永远种在土里,风吹雨淋,我都不会离开我的土地,我永远是固定的,“洛清许,我心里,你永远自由,”

    洛清许,“你想过你的以后吗?你相信缘分吗?”

    云荒,“我想,缘分就像你手中的红线,你想递给谁,谁就和你有缘,”

    洛清许,“缘分就像一颗大树的根,它会无限延伸,我们应该扎根土壤,这样大树才会枝繁叶茂。”

    云荒,“洛清许,你真的会一直陪着我吗?”

    洛清许,“云荒,你知道陪伴是为了什么吗?”

    云荒,“为了什么?”

    洛清许,“陪伴是为了让我们在世上,一起分享生活中的美好,在生命中遇到突如其来的伤害时,不那么恐慌,在我们年老体弱时,可以平静的看待生命的逝去,从容不迫的接受离开。”

    云荒,“那你希望谁能陪着你?”

    洛清许,“云荒,明天我去你住的地方接你,”

    云荒,“好,”

    洛清许,“那,你早点休息,”

    云荒,“嗯,”

    洛清许,“晚安。”

    云荒,“晚安。”

    她放下手机,夜空里,苍蓝色的星海,一只纤尘不染的明月洒下夜光,视野里一片纯白。

    她曾独自走过一段漫长到每天都恐惧于天亮,畏惧活下去,甚至质问着她到底为什么要活在这个世界的时光,她把找到答案当做她活着的理由,直到她担忧,找到答案那天,会不会失去活着的意义,找不到答案,是不是会没有存在的意义。

    在你离开后的生活里,你曾经的保护,成为她心中唯一的光,而她所有的安全感,都来自于她本身,她怯弱惶恐,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的活在世上,直到有一天,她找到了自己。

    她想明白,活着不需要意义,生命本身就是一场没有终点的旅途,人们想要到达的目的地,不过是沿途陪伴的风景。

    她是她的荒原里,一颗古老的树,而你,可以像风一样,来去自如。

    ……

    第二天,云荒穿着那件印着蓝天白云的T恤,洛清许来接她,他穿着一件印着海风落日印花的T恤。

    黄昏之时,云荒坐在洛清许身旁,山峰和平原消失在视野,他们穿过城市和人海,驶向遥远的路面。

    洛清许,“云荒,你曾经喜欢过谁吗?”

    曾经有一个人,他是她对未来的期许,也是她对过去的怀念,他一直住在她心里,他好像再也不会回来了,他好像就坐在身边。

    云荒不答反问,“那你呢,还是喜欢不喜欢你的女生吗?”

    洛清许,“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

    云荒看向洛清许,这就是她心里的答案,“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

    洛清许,“我喜欢喜欢我的女生,”

    云荒,“……………………”

    洛清许浅笑,“云荒,你在生活中,最喜欢什么,”

    云荒想了一会,“最喜欢发呆,”

    洛清许看向云荒,“像这样吗?”

    云荒笑,“我们现在去哪里?”

    洛清许,“你想去哪里,”

    如果有你在,去哪里都好,云荒笑,“想去你心里,”

    洛清许,“云荒,这是在给我说情话吗?”

    云荒,“那可不会,我可是你的朋友,”

    洛清许看向车窗外,“我们快到了,你看!”

    她沿着前挡风玻璃望去,笔直的公路旁,一望无际的湛蓝色海,遥远的海平面外,在水天相接的地方,缓缓落下一个泛着红晕的暖色光圈。

    “云荒,我们到了,”洛清许将车开出公路,停在海岸边,“下车吧。”

    云荒下车,走到洛清许身旁,眺望着远方,“看日落吗?”

    洛清许坐在地上,拍拍身旁的石头,“云荒,你坐下,”

    云荒坐在洛清许身旁,近海岸是一片干燥的沙滩,人们漫步夕阳中,他们看向远方,天空中是彩色的霞光,海平面荡漾着粼粼波光。

    小鲸鱼跃出海面,无数的光阴之外,巨型蓝鲸穿过深海。

    云荒看着远处的行人,“洛清许,你喜欢看日出还是日落?”

    洛清许收回目光,“喜欢和你一起看日落,”

    云荒,“那我们可以在这里坐到傍晚吗?”

    洛清许,“这样是你说的发呆吗?”

    云荒点头,“嗯,”

    记忆里是洛清许,眼前,是洛清许。无限漫长又温柔的时光,一切都美得如梦似幻。

    几个小孩在近海边,拿着小工具,堆叠他们的城堡。

    云荒,“你等我一会,”

    她起身跑向海边,蹲在地上,捧起湿润的沙子,画出一个笑脸。

    洛清许起身,海风轻轻吹过他柔软的头发,他走过来,云荒看向他笑,“这个给你,希望你可以没有烦恼,”

    洛清许蹲在她身旁,“云荒,你愿意牵我的手吗?”

    云荒凝固住笑容,看着她沾满沙子的手掌。

    牵手,朋友之间可以牵手吗?恋人才能牵手吗?

    洛清许牵住她的手,放在胸膛,“云荒,谈恋爱吗?”

    谈恋爱!这对她而言,近乎奢侈。她脑子里胡思乱想着,这不可思议。

    她想起洛清许的签名里,那句只有一个人他爱你苍老的脸上的皱纹的歌词。

    人们用这种语言标榜灵魂,之所以追逐,是因为真正能做到的人,都在相互珍贵。

    云荒看向洛清许,“你遇见的我,已不再年轻。”

    闻言,洛清许轻笑,他牵着云荒的手走上岸边。

    两人并排坐着,云荒凝视着他,他说,“如果我们不曾相遇,就不会像这样,坐在这里,陪伴着对方。”

    云荒,“可是这一刻,不会是永远,”

    洛清许,“希望多年以后,我们还能来这里感受时光,”

    云荒心想,期望如此吧。

    生命的价值,于她而言,在这种地方浪费一整天,也不会觉得是浪费。

    洛清许,“云荒,你愿意一直陪在我身边吗?”

    他这样询问,就像她这样询问,人们总是希望别人不要离开,又恐于对别人作出承诺。

    云荒想起多年前的一个深夜,和洛清许走在街上,那时候,他身上带着浓厚的安全感。如今,这种安全感,已经来自于她平静的内心。

    纵使是洛清许,在她眼里,也永远自由,“我会一直陪着你,如果有一天,你想过新的生活,我也会平静的目送你离开。”

    洛清许,“云荒,为什么总是要想到很远以后呢,”

    云荒,“这是我的安全感,我的生活告诉我,我只有自己,我只能重视我自己。”

    洛清许,“我会重视你,”

    云荒看向他,心想,我一直都很重视你。

    天空总是蔚蓝色的,大海里也会有星星。少年将年少时的心动化作星星,点亮在她的夜空。

    人生泛泛,不亦漫漫。不论生活如何荒凉,曾经如何困难,也总有一个人,他愿意牵起她的手,让她不再害怕人世间的光阴。

    洛清许,“云荒,叫哥哥,”

    云荒,“哥哥。”

    洛清许笑。

    天地宽且广,人来人又往。视野如同漫画般的景象,海鸥掠向海风,霞光漫天下,湛蓝色的海平面,蓝天白云坐在海风落日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