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李理就迎来了毕业考试。

    考场在总部，总部所在，原本是一个名为李店的乡镇。自从油田总部设立在此，逐渐发展的竟似一个小县城般繁华。

    李建国自从胜任科长，也在总部交了一批好友，这次带着儿子，在总部最好的明月大酒店定了一间客房，却不料李理从禅东回来之后，不知何时染上了认床的毛病。

    三天考试，李理晚间总是睡不好，加上李建国过去常在野外工作，呼噜声极大。

    考完试，李理只觉得搞砸了。面对父亲询问，有些害怕不安。却意外的发现李建国并不像往常那般严厉，甚至带着李理赴了不少宴请，让李理好好见识了一番。

    等到考试结束，父子二人一同回家。李建国才抽出时间，专门与李理谈了一番。

    李理料想这次考试成绩恐怕未必会好，考试后回学校时，假装无意询问杨含露状态如何，女孩满心欢喜，只觉得发挥不错。问到李理时，李理却讷讷不言，女孩露出些不舍，却无计可施。

    李理看着女孩姿态，想到可能与杨含露分别，只觉内心惶恐不安。这些时日时常与父亲一同赴宴，知道父亲有一批好友，便哀求父亲能不能想想办法，把自己送入实验高中。

    李建国大奇，问道李理为何对这实验高中如此偏执。

    李理咬了咬牙，终究大着胆子诉说相思。

    李建国一时哭笑不得，但正好借此机会，循循善诱道，“实验高中毕竟只是咱们内部的名校，和市里的老牌重点比起来，也未必就好。你自己平时贪玩，心里应该有数。爸爸之前跟你说的故事，其实就是为了你，跟人低三下四，给你求来个市里好学校的名额。你要是有心，从此努力学习，三年后跟她考上同一个大学，那可是四年朝夕相处，还怕美人跑了不成？”

    李理毕竟年轻，一时心绪飘飞，仿佛想到了自己上了大学，成了大人，与美人双宿双飞，终成眷属的美景。便满口答应下来，倒是让李建国松了一口气。

    假期之间，李理时常约着女孩逛街，语言隐晦的表示爱意，杨含露只是时不时的含羞带怯看着他，更让李理觉得难舍难分。

    开学之日渐近，李理依依不舍与女孩告别，约定周末放假时上网聊天，等到了学校安定下来便交换地址，没事多多写信，可以磨炼文笔。杨含露面如红云，低声答应。

    李理便如战士出征般，带着几分悲壮之情，与林秀芝收拾行囊，准备去新学校。

    开学前几日，李建国一家三口登门拜访周明，李建国手中人脉权责不小，林秀芝更是自幼家庭优渥，李理近些时日常与李建国出门应酬，礼貌周全。在周明与家人刻意奉承下，宾主尽欢。

    中午吃完家宴，周明极为热情，带着李理去一家裁缝铺子定制了一套西装，假装生气拦住了想要付钱的李建国，说是长辈送与晚辈的入学礼物。

    到了开学那天，人高马大面相清秀的李理穿上一身定制西服，在一群青涩孩子中显得鹤立鸡群。

    分班结束后，班主任是个年轻女子，见李理仪表不凡，便指定李理先担任班长，回到宿舍，同班新同学围在李理身边好奇打听，一时众星拱月，等到生活老师前来巡查时，又被指定为宿舍长，让刚进城的李理一时志得意满。

    上午分班，下午大扫除，结束之后，几个同班同寝初相识的男生，已经隐约围着李理成了一个小团队。男生聊天，离不开的就是给班中女生打分，李理对此兴致不高。另一个话题则是时下流行的网络游戏。

    李理不动声色，心下却是异常骄傲。李建国一家，在大院也算引领潮流的家庭，虽然职工收入差距不大，但李建国闲暇之余，既会偶尔帮人挑选摩托，又是第一批在股市吃螃蟹的人，夫妻二人一个出身官门，一个则是自幼家境优渥，在花钱这方面，素来大方。

    李理家里早早的就买了还是稀罕物的电脑，配置极高，价格自然也极为昂贵。子弟学校，配置豪华，李理自从在微机课上接触了那款游戏，平日便有些沉迷，加上有些天赋，水平极高。

    眼下听几个男生聊着游戏跃跃欲试，李理看着自己一身西装，不忍打破矜持。便借口没玩过，与几人约定去附近网吧见识见识。

    学校叫做二高，成立时间极久，成立之时也是得了不少支持，后来城市日新月异，学校处在市中心，曾经的一条校内林荫小道，此时已经是市内最繁华的一条步行街。

    开学第一日，门卫松懈，几人便一齐偷偷溜出校门，往步行街里走去。

    街道两边尽是时下流行的大牌门店，但几人无心多看，只是在一个本地孩子的带领下，急匆匆去往一处院落。

    院落坐落在街道中间一边，门外挂着电影城的名头，却是过去的电影院，随着录像机影碟机到如今电脑的兴起，早已改换门庭，院里散布着五六家网吧。

    几人兴高采烈，交钱上机，李理适应了一会机器，便开始大杀特杀。几人惊奇问起，只托词说是新手运气好，一群人玩的兴高采烈，倒也无人计较。

    片刻之后，几人在李理的带领下大杀四方，网吧中人头攒动，不时有人四处溜达，想找到这个陌生的高手，甚至惊动了老板。

    老板带着几个网管，在网吧内溜达，很快就找到了李理，开口便送了一笔网费，李理有些惊讶，又有些警惕。

    老板却只是哈哈一笑，在李理眼中显得高深莫测，只是吩咐李理没事常来。

    几人回到学校，一群兴奋的男孩纷纷在各自的小圈子中夸耀李理的天才，一时间，开学初日，李理便在同学间名声大噪。

    人怕出名，尤其高中，一群半大小子再次洗牌，能来到重点高中的，多少有点东西在身上，此刻便有不少人孤零零在一旁，冷眼旁观。李理也不再是当年那个傻小子，敏锐的察觉到一些打量的眼神，也一个一个对视过去，眼神一片平和。

    新同学们都是地方口音，李理虽然已经在这片大地生活了十五年，但身在大院，身边说的都是普通话，哪怕带些各地方言，也大体能够听懂。

    此时身边一阵阵地道方言传来，李理又想起幼时在禅东求学被方言折磨的回忆，便有些头疼。

    第二天上午，每到课间，昨日结交的小伙伴们都会围拢在李理身边，高一的男孩们，犹带着一股子天真，叽叽喳喳，极为呱噪。

    却是惹恼了李理身后的一位女壮士，李理正与几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忽地背后传来一声拍桌的巨响，李理刚回过头，便看到一个短发女孩的怒视。

    从昨日入学至今，李理一直被众人追捧，此时见有人露出敌意，心头极为不爽，开口喝问，“你是谁？拍桌子干嘛？”

    女孩眉宇间有几分英气，配合一头短发，此时满面怒意，显得极为强势。听李理颐指气使的发问，不由冷笑一声，出言讽刺，“班长就是班长，狂啊。”接着用方言骂了一句，李理只听懂几个字，“普通话，装逼犯。”

    李理过去偶尔进城，便隐约察觉油田与地方相比，收入水平高了不少，加上油田职工内心一直骄傲，将油田以外都称为“地方”，话里话外透着优越。自幼在这样环境长大，加上这几日始终被人追捧，李理不免内心有些傲慢。

    此刻听女孩出言粗鲁，略一皱眉，见周围男孩讪讪散去，顿觉面上无光，便直接破口大骂。

    有一说一，本地方言已经演化数千年，相较于立国后才普及的普通话，词汇量丰富何止百倍，此时正是大课间，女孩性格泼辣，听李理开口还击，只是冷笑一声，顿时舌绽莲花，语速如机关枪，疯狂输出。

    李理翻来覆去也就几句国骂，却被对方此刻妙语连珠，骂的目瞪口呆，偶尔想要反击，却因为普通话的天然劣势，张口已忘言。

    周遭同学看二人骂仗，顿感有趣，纷纷在座位上冷眼旁观，这一通骂，硬是骂过一个大课间，足足二十分钟。

    待有人喊道，“老师来了！”

    女孩这才心满意足的闭上嘴，双手抱臂，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盯着李理。

    李理一时气结，但回头一看，老师满脸严肃走上了讲台，便只能狠狠瞪了对方一眼，回身上课。

    晚上回了宿舍，李理对白天挑起事端又一走了之的舍友极为不满，有两人不以为然来找李理聊天，却被他不冷不热的顶了几句，满头雾水的散去，宿舍大体是个凹字形，楼下便是临街商铺，也是个小院。

    李理所在的宿舍正好是个转角，比普通宿舍两间还大，足足有14个床位。其余人见那两人碰了软钉子，纷纷面色有些古怪，便用乡音交谈起来，一时倒是李理自己被孤立了。

    李理见状，忽地心头有些警醒，便从床下行李中翻出不少精致零食，主动向另一处众人聚集的床铺走去，将手中零食与众人分食，相处不过两日，其实彼此了解有限。

    众人见李理主动分享零食，想到这两日李理的孤傲，便不以为意，又将李理围在中间，一起嘻闹闲聊。

    李理想到白天屈辱，忽觉有趣，便开口将白天女孩所骂的脏话中的一些陌生词汇挑出来，一一询问。

    大伙也觉得有趣，便一词一句的教李理。不多时，李理口中的几句脏话便有了七成地道，不由感叹，果然，学外语还是得从脏话开始。

    开学正是一周中间，没多久便是周末。

    晚上放学，一众家住附近的学生纷纷手提行李离去。宿舍顿时只留李理一人，李理觉得无聊，便一人向校外走去。忽地听到一声招呼，抬头望去，见一个耳边坠着耳钉的帅气男子，正倚在一辆小汽车上，嘴角带着一丝坏笑，看到李理，一手仍抱在胸前，另一手懒散的举过头顶，只小臂勉力的摇荡几下，算是打了招呼。

    李理呆了片刻，忽然认出这正是周明家的幼子，名为周杰的哥哥。只是前几天相聚时，他带着一副金丝眼镜，满脸恭敬温顺，让李建国两口子好是一阵夸奖，尤其林秀芝，时不时的瞪一眼李理，让李理很是苦闷。

    此时见对方眼镜也没戴，耳朵上还坠着一颗耳钉，斜倚着车门，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慵懒。此刻放学，不少女生满脸泛红的盯着他看，犹有些女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一边偷偷观看，一边窃窃私语，时不时爆发出一阵嬉笑。

    周杰好像习惯了这种待遇，偶尔向学妹们抛一个媚眼，满脸温和的笑意，倒是让一群少女面色更是红了几分。

    李理好奇的走上前，周杰噙着嘴角的坏笑，迎上前来，热切的搂着李理的肩膀往车旁走去，见李理一脸好奇的盯着他耳朵看，得意的轻笑一声，小声说道，“夹上去的。”

    一边将李理送上副驾，顺手摘下耳钉递了过去。等他从另一边坐到驾驶位，李理也把玩了几下耳钉，便递还给他，周杰接过来，反手捏过李理的脸，作势将耳钉夹在他耳边。李理吃了一惊，连忙推拒。

    周杰不以为然的从车门上格子中掏出一个白色牛皮小盒，打开之后，内里的天鹅绒上，散着十几枚形形色色的耳钉，随意说道，“耳钉我多的是，你要是喜欢，那颗就送你了。”

    看李理一脸茫然，用方言笑骂了一声，“小土鳖，这东西现在正流行，戴上这个，刚才那帮小妞儿的表情你不是已经看到了？”

    李理茫然，是因为周杰前后变化实在太多，前几天还如富家教育极好的贵公子般温和，此刻竟好像街边二流子一般吊儿郎当，但一般二流子，哪能开的起价格不菲的小轿车？毕竟自己家在油田也算优渥，父亲这几年低买高卖，现在所开的车，也没有这辆贵。

    前几日周明一家人的恭敬，与此刻周杰身上的巨变，让李理一时有些茫然，不知道哪个才是周杰，或者说是周明一家人的真实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