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鬼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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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气如草木

    我松下劲来,觉得左肩火辣的疼痛。看过去才知道,原来刚才摔倒,肩膀磕在了一旁台阶上,划开了道口子,流着鲜血。

    我盯着那一动不动的僵尸,脑子飞速转着,想着现在应该怎么办。

    此时,火把全都灭了,就算没灭,这么大雨也烧不死它。而我符咒全失,除了手里这把桃木剑和胸口挂着的玉佩,再没有其他手段了。

    但玉佩打打女鬼还行,打僵尸怕是自己先碎了,何况也没有事先吸收过足够阳气。

    这桃木剑,拿在手上沉甸甸的,但是对这黑僵,恐怕也刺不进去。

    能够单凭一把木剑,就刺死这个阶段的僵尸,最少得是二三十年道行的天师前来,用剑咒加持,让这木剑如钢才行,但我根本不会。

    可我也不能在这干等着,至少试试吧。

    于是我再次运转吐纳法,将炁全部逼入手中木剑,大吼一声,便对着僵尸后心猛地刺去。

    木剑刺在僵尸后心,如击败革,不能寸入。反而一股反震弹力传来,咔地一声木剑竟然断了。

    而这僵尸也不知是被我这一剑刺醒,还是身上的符咒失了效力,竟然再次动了起来。

    我暗骂一声,这还没有一分钟!果然符纸都被水冲散了墨迹,没了效果。如果这次不死,回头我一定得研究研究这符纸怎么防水才行!

    我趁它还没起身,用力踹了它一脚,让它一个踉跄倒在地上,然后飞快向着巷子口跑去。

    我刚跑出去,就听见身后雨水破空的声音。那僵尸紧随其后,冲出了巷子。

    在这一刻,我当机立断,向着村外方向跑去。

    现在村子里一定还有人没去祠堂,而且胖子他们也才刚跑。我如果往同一个方向跑,把它带了过去,胖子他们可能也跑不掉,甚至可能死更多人。

    因此,我只能把它带出村子,尽可能地和它周旋,等这大雨过去,程山带村民来找我。

    我一路狂奔,并时不时回头看向僵尸,专门找有岔路拐角的地方跑,躲着它一次又一次的扑袭。

    说来也是奇妙,从刚才开始,我脑海中根本没想着控制什么吐纳法,但反而我方才运起的吐纳,现在竟然还没乱。在我没有刻意控制的情况下,竟然自然地维持住了。

    乃至此刻,我一边跑着,竟然一边又进入了那种玄妙状态。

    这可是从前没有过的,在此之前,我哪怕什么都不干,全神贯注地去吐纳,都未必能进入这个状态,现在居然跑着也能进?

    但这是好事。

    在这种状态下,我的感知逐渐敏锐,此刻,哪怕我不回头,也知道僵尸在什么地方,做什么动作,扑来什么方向。

    我胆气大了起来,选择相信这种感觉,不再回头,加快了速度往前跑去。

    雨水中,我踏起水花,不停的横跑转向。

    我感知着身后雨花飞溅的声音,雨水刺破的气感,还有阴秽凶戾的恶意,一次次地避开了扑来的僵尸。

    乃至我不再阈于是否有拐角躲避,直接跑上了空地。

    这僵尸的速度远比我快,可我却总能料敌在先,每每在其扑出时就闪开了方向。

    因此这僵尸,一次次地从我身后飞摔出去,滑在泥水里,又再爬起,又再扑来。

    这要是个人,恐怕早就放弃了,但这僵尸不死不累,根本没有放弃的念头,锲而不舍地追着我。

    很快,我跑出了村子,踏上了土路。

    雨夜之中,即使我在这种状态下,感知非常,也难辨远方。因此,我跑出来后发现这并不是出村的大路,而是一条进山的小路。

    我哪怕再有自信,也不觉得能在爬山的时候避开僵尸。所以我果断调转方向,沿着村边,向远处平地树林跑去。

    僵尸也一如既往地追着我,我对此既无奈,又松了口气。

    刚才这一路,我最担心的就是这僵尸半路放弃追我,掉头回村里去。

    我现在虽然能躲开它,但绝对拦不下它。

    跑进了林子,我的速度不得已得慢了下来。这不光是树木阻碍的原因,也因为我的体力逐渐跟不上了。

    雨中狂奔,体力根本坚持不了多久。这畜生不知疲累,我却不行。这也导致它离我越来越近。

    因此,进林子后,好几次这畜生扑在树上时,离我仅仅一步之差。

    我都能感觉到那暴戾的劲风从我背后擦过的触感。

    我知道这样跑下去不是办法,否则雨还没停,我先累死了。

    于是我咬咬牙转过身来面对着刚刚撞在树上的僵尸。

    看来只能兵行险着了,借助这树林的环境,和它周旋,等它扑上来再躲。

    我缓缓地背靠大树,全身绷紧,做好了随时躲避的准备。

    停下来面对这畜生可和之前跑起来不同。没有了足够距离和速度准备,危险和难度都是成倍增长的。

    我必须在他动起来的一瞬间,就立刻作出判断躲开,好比足球的守门员面对点球一样。否则在它扑出以后,我根本来不及躲避。

    它动了,在它双脚下沉的那一刻,我就立刻向着右边腾跃闪开。

    撕拉一声,这是我衣角被它利爪撕裂的声音,而后是咔嚓的声响。

    我回头看去,它直直地撞上了我身后一棵半腰粗的大树,一只手插进了树干半掌之深,肩膀也撞在树上,让那棵大树摇晃不止,簌簌地掉着落叶。

    我一摸后腰,衣摆直接少了一块,凉飕飕的,好在没有伤到肉。

    我咽了口唾沫,这下真的惊险。我再晚上半秒,刚才撕开的就不是衣服,而是我本人。

    我趁着它还插在树上,赶紧拉开一段距离,此时距离就是我的生命线。

    它嘶吼着拔出右手,又转向对着我。

    此时又一道闪电照破夜空,照出它那非人的恐怖面容。

    它盯着我,盯着自己的猎物;我后退着,退上了树干,再无可退。

    闪电的光转瞬即过,在这昼亮转暗的一瞬,它又动了,比上次一更突然,更迅速。

    我的眼睛在那暗下的一瞬,甚至失去了它的视野。

    但还好我的感知里,划过了它破开雨幕的轨迹。

    我用力地踏步,甚至踩开了脚下泥土,总算又一次狼狈地躲开了。

    可也没有完全躲开,我不够快,在那一刻,他的左手碰到了我的胳膊。

    这次,它不仅撕开了衣服,更抓破了我的手臂。我胳膊上两道深深的血口往外渗着鲜血,混着雨水,淌落到地上。

    我忍痛捂着左臂,再一次往后退去。

    它更快了,下一次我还能躲开吗?

    我深深地长吸着气,不行,我必须更专注才行!要比它的动作更先,更快,更敏锐。

    我必须更快,我一定能更快!

    我暗示着自己,死死地盯住它,全身心的感受着周围的一切,脑海中再无其他念头。

    它动了,它的肩沉了下去,它的脚掌挪动了半分,它的手指抖动了一下,它的毛发、它的眼皮、它的牙齿……

    这一刻我真的感受到了更多!

    那更细微的动作,更难察觉的痕迹,那是用眼睛根本无法捕捉的一切,但是我却“看见”了。

    连带着它身边的落叶,空中的雨丝,地上的水纹,这一切都是有轨迹的,是有声音的,是有波动的……

    对面的畜生也在呼吸,一呼、一吸……

    即使它呼吸时根本没有胸口的起伏,但那微弱的气流,碰到了落下的雨丝,让雨丝在空中颤了颤。还有它呼吸时那气息流转的味道,阴冷、潮湿、血腥、刺鼻,让人不适,让我不喜。

    我身边的树木也在呼吸,它舒展着枝叶,迎着雨水,晃动着,那便是它的呼吸。这一呼一吸,悠长,静默,却充满生机。

    我身边的树都在呼吸着,千百棵,整片树林……

    它们全都在雨中晃动着枝叶,在欢呼。

    那些动作各不相同,但这呼吸,却如此一致,如此整齐,如此同步……

    我的呼吸也不自觉地跟着同步了起来,自然而然,无念无想。我甚至忘了我是为什么这么专注,忘了对面的僵尸。

    可这僵尸好像也把我忘了一样,它在原地晃着,左转,右转……却偏偏不向着我扑来。

    它在等什么?它在找什么?

    它在找我。

    它看不见我了。

    即使我就站在它面前,它却好像突然瞎了一样,好像我在它眼前消失了……

    我抬起手掌看了一眼,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同,也没有变成透明的样子,可它为什么看不见我?

    我又抬起头,我好似听见了周围的树木新的声音。

    它们改变了动作,像是在欢迎我,欢迎着它们的同类,欢迎着新的一员……

    我好像成了一棵树。

    我恍然明白了,在这气息生机的世界里,此时,我和一棵树没什么不同。

    所以那畜生看不见我,因为它本来就不是真的能看见事物,它也是像我一样感知着周围的一切气息与生气。

    而此刻我就是一棵树,它的眼前只有一片树林,没有活人……

    这神奇的一幕是如何发生的我自己也不明白。是姥爷教我的吐纳法吗?可我此刻的呼吸已经不是吐纳法了,是树木的频率。

    但不管是为什么,总之我知道自己得救了。

    这个畜生,它现在就和无头苍蝇一样,对我视而不见。我大可就站在这里,等着大雨过去,等着程山找到我。

    可我好像有些高兴的太早了,它瞎转了半天后,却慢慢地好像朝着我的方向走了过来。走的很慢,很不确定,但确实是我的方向。

    我警惕起来,观察着它是怎么又找到我的。

    我看见它的鼻孔微动着,颤了颤,一下两下……它好像在嗅着什么?

    是气味,我明白了。

    我看了一眼左臂还在渗血的伤口,知道了它找到我的原因,是血的味道。

    大雨中,血液的味道被雨水冲散了很多,所以它不够确定。但这冒出的鲜血气息,仍旧是被它捕捉到了,所以才找到了我。

    它一步一步,离我更近了,以它的速度,只要确定了,一息就足以抓到我。

    可我却不能乱动,因为这状态玄之又玄,宛如草木静止。一旦我动作大了,恐怕就不能维持。

    现在又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