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红楼多妩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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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杀人截宝

    “娘说的是那前朝玉杯?”,冷水寒思索片刻,不确定道。

    柳夫人含笑点头,眼底闪过一丝犹豫,莞尔道:“这一捧雪,极适合盛酒。瞧你这行云流水样儿,想来是个嗜酒的。”

    说罢,她唤丫鬟捧来漱盂⼱帕,漱口盥手后,径直起身离席。

    半盏茶功夫,柳夫人拿着一个精雕细琢的玉杯走回席间,递向冷水寒。

    冷水寒双手接过,细细端详起来。

    眼前的玉杯,通体晶莹,杯口仿若梅花盛开,分为五瓣,杯身攀缠一根梅枝,梅枝上又雕琢有梅花数朵,精巧绝伦。

    想必这就是那一捧雪了。

    前朝莫家,正是因为藏有此杯,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冷水寒想起旧事,暗暗感叹一番,望向柳夫人,又问:“娘是莫家后人?”

    柳夫人摇了摇头,见他爱不释手,轻声道:“不过是一件信物罢了,你不妨用此杯吃酒试试。”

    原来,依照大齐惯例,大凡皇帝临幸民间女子,都会赏赐一件物什给对方。日后万一怀有子嗣,就可以作为凭证,用来认亲。

    当年,昌明帝便是将这一捧雪送与柳夫人。

    冷水寒正有此意,闻言喜不自禁,一面向玉杯倒酒,一面暗道,柳夫人待他可真好,这声娘,叫得太值了。

    等到杯中酒满之时,似有烟雾升腾,只见氲氤漫溢,盘旋在杯口。朦朦胧胧间,酒液与酒杯化作一体,恰似白雪堆叠。

    好一个一捧雪!

    冷水寒端起玉杯,顿感手中一片冰凉,一个激灵,五感清明无比,恍若梦醒。

    他再将杯中竹酒一饮而尽,只觉得犹如冬雪入口,嘴里寒意千丝万缕,香气久久不绝。

    这玉杯,不叫一捧雪还真不行!

    冷水寒又是连饮数杯。

    复饮数杯。

    再饮数杯。

    不知不觉间,一坛竹叶青酒,竟见了底儿。

    红红火火恍恍惚惚,他醉了。

    冷水寒脸上挂着憨乎乎的笑容,他眼睛还能看见,脑子里却什么都记不住,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不知道何时散的席,也不知道娴婵扶着他走出了堂屋,更不知道他在娴婵闺房的绣床上,躺过半晌。

    ……

    西山脚下,日已西沉。

    来福焦急地等侯在拂水山居外。

    瞧着寒哥儿已经进去半个多时辰,还没出来,他正犹豫着要不要朝院里喊两嗓子。

    这时岳雄嘿嘿笑着,两手拎着食盒,走了出来。

    “俺家夫人留了饭,叫那小公子明日再走。老哥儿,咱们也填填肚子,胡乱吃些。”

    岳雄一边说,一边朝湖边石亭走去。

    来福“哎”了一声,叹着气,一面埋怨着寒哥儿害他白白担心一场,一面跟着岳雄走进石亭。

    岳雄哐当当取出酒菜,两人席地而坐,也不说话,闷头吃起鱼,大口灌起酒,很是痛快。

    这清明时节,乍暖还寒,来福不由得多吃了些酒,暖暖身子。

    迷迷糊糊间,他同样是酩酊大醉。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一股难闻的焦烟窜入来福鼻腔,他被呛醒。

    来福强撑着打起精神,又惊觉一阵燥热,“噼里啪啦”的爆裂声不断传入耳中。

    糟了,走水了!

    来福猛得酒醒大半,踉踉跄跄起身,薄如纱的黑夜,被不远处冲天而起的火光烧得透亮。

    拂水山居已是一片火海!

    寒哥儿还在里面!

    他一个箭步就要朝火场奔去,不料被一块软塌塌的东西绊倒在地,摔了个七荤八素。

    来福又咒又骂,回头一看,那横在地上软塌塌的东西,竟是寒哥儿。

    他慌手慌脚爬过去,正要一探鼻息,赫然又瞧见寒哥儿手上握着一把血迹淋漓的菜刀,怀里还微微隆起,似乎揣着什么物件。

    正在来福愣神之际,冷水寒嘴巴动了动,喃喃念叨着:“……雪……雪……”

    “血?”,来福侧耳一听,大惊失色,心里有些怕,又有些纳闷。

    他哆哆嗦嗦伸出手,摸进冷水寒怀里。

    在火光的映衬下,来福手中那晶莹剔透的玉杯,此刻愈加流光溢彩,璀璨夺目。

    即便在珍宝斋阅宝无数,他也不得不感慨一声,这是好宝贝哇。

    来福哪里还不明白,这火,八成就是寒哥儿放的!

    他这小东家,干了杀人截宝的勾当!

    来福一时思绪万千,双眼泛着幽光,忽明忽暗地打量着冷水寒。

    报官肯定不行,说不得会被官府当作同谋抓起来。

    要不,一不做二不休,干脆……

    虽然周氏曾经对他有过一饭之恩,可这小畜生,见宝起意,心狠手黑,灭门绝户。

    杀了寒哥儿,他也是替天行道了!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来福正要下狠心,转念又一想,慢着,此等宝物,即便得手,怕是也不好脱手啊。

    当黑货卖,不但极可能被黑吃黑,还会留下些蛛丝马迹。

    那周氏的暴脾气,他是十分清楚的,那老爷盘根错节的人脉,他是晓得一些的。

    倘若宰了这小畜生,来福的命儿,估摸着是要跟着没。

    更何况,他的妻儿都还在扬州。

    “哎”,来福又是长叹一声,怨道:“活该我是个老实人!”

    他不舍地将玉杯重新塞回冷水寒怀里,接着夺下冷水寒手中的菜刀,攒着老劲儿朝湖里扔去。然后四下张望一番,趁着夜色,晃晃悠悠背起冷水寒,离开了西山。

    来福没有发现石亭下的芦苇丛里,正蹲着一个少女和一个汉子,那汉子的手臂上缠着细纱。

    “娴婵,俺还是疼呐。”

    ……

    三日后。

    魂不守舍的冷水寒,坐着来福的马车,回到扬州城。

    接二连三的变故,让他有些沮丧。

    不单猜错了当年那场火的凶手,如今,他还成了放这场火的恶徒。

    玉杯还在身上,说明并非是歹人谋财所为,而是柳夫人在自导自演。

    柳夫人作弄他,冷水寒不怨,也不怪。

    可想到娴婵也参与其中,他心如刀绞。

    “吁吁吁……”,来福一声轻喝,马车缓缓停下,到家了。

    不等冷水寒下车,来福直奔珍宝斋后院寻周氏。

    当他走进正厅时,来福正神神秘秘向周氏耳语着什么。

    晴雯看到冷水寒回来,开心得很,抢在丫鬟前面倒上热茶,问东问西。

    冷水寒不答。

    晴雯见他呆坐着,茶也不吃,只当路途乏累,又小声讲起这几日家里发生的趣事。

    周氏听来福说完后,先是提起自家的小铺子,这些年进账还算可观,从今儿起,这利,分来福一成。

    晴雯不明所以,停下话头,错愕地望向周氏。

    来福听了,千恩万谢的告退。

    周氏随后冷下脸,遣走厅内小厮丫鬟,走到冷水寒面前。

    “啪!”、“啪!”、“啪!”

    她正手反手,接连就是几个大耳光。

    晴雯从没见过这阵仗,唬得面无人色,急忙跪地,央道:“夫人快别打!若是我不讨喜,我走就是了!”

    周氏含着泪,并未理会晴雯,独独盯着冷水寒,颤声连问道:“你自幼在我跟前背书,都背到牛屁眼去了?!”

    “甚么腌臜物件,引得你做那昧良心的事?!”

    “可是我短了你银钱使?!”

    冷水寒不语。

    周氏见状,气得胸口上下剧烈起伏,恨道:“滚!滚!滚!”

    “我可没你这丧尽天良的逆子!”

    “这可不是你家,赶紧滚回京都去!”

    周氏一面说,一面把冷水寒从椅子上扯起来。

    她嘴上在赶人,实则内心悲痛万分,又担忧不已。

    那死鬼如今不在扬州,周氏害怕万一有个纰漏,冷水寒杀人截宝的事外泄,官府来拿人,叫她怎么办,她如何保得住这个不成器的孽障。

    冷水寒仍旧一动不动。

    “你这畜生,听不懂人话?!”

    周氏恼怒不已,伸手抓起桌上的茶杯,朝他脸上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