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红楼多妩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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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此蟠,非彼蟠

    午后,懒风乍起,吹皱一河春水。

    船屋里,晴雯拿出针线,缝补着衣裳。

    冷水寒躺在藤椅上,闭着眼,有一搭没一搭讲起天南海北的趣闻。

    “话说,那金陵曹织造府上啊,也有一个叫晴雯的丫鬟。”

    “她模样儿和你差不多,又娇媚,又伶俐,性子也是一般的心高气傲……”

    晴雯边听边笑,暗想着他要如何杜撰下去,可好一阵子过后,都没有听到下文。

    再抬眼一看,那冷水寒,已经睡得香沉。

    ……

    这般悠闲的日子,说慢也慢,说快也快,一晃一天就过去了。

    不知不觉间,春已溜走,立夏将至。

    抵达京都那日,晴雯把身上的衣裳,换来又换去。

    从头到尾,从上到下,愣是没有一件,可以穿着出去见人。

    她带上船的那些衣物,贴身的,外穿的,全叫那人撕了个遍。

    “活像个色鬼样,偏还撕上瘾了!”,晴雯越换越恼,索性不换了。

    她用两手捏住破破烂烂的裙角,一面踉踉跄跄走下船,一面嗔怪地望向冷水寒,啐道:“回了府,可再不许胡来!”

    “嗯,下回出门再胡来”,冷水寒意犹未尽,连连点头应着。

    瞧见晴雯脸色由恼转怒,他又忙岔开话头,赔笑道:“你站在这里不要动,我去……雇辆马车来。”

    晴雯听了,总感觉冷水寒笑得奸诈,只当他话里有话,藏着坏心,不由得更怒了。

    快进城时,两人还在拌嘴,丝毫没留意到马车越走越慢,渐渐停下。

    车厢外,忽然传来一道蛮横的喝问声。

    “哪来的?挑开车帘瞧瞧!”

    “小的打码头来”,车夫唯唯诺诺回道,拉开了车帘。

    冷水寒侧眼望去,只见城门口,三两差役站在一起,领头的那位差爷,手里正拿着一张海捕文书。

    他皱了皱眉,寻思着,莫不是柳夫人留了后手,遣人告了官,此刻要拿他一个人赃并获。

    冷水寒不动声色地摸向腰间玉牌。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差爷冷冷地打量冷水寒两眼,又扫了扫海捕文书,便不耐烦道:“走罢,走罢。”

    车帘再度垂下,马车朝荣国府驶去。

    ……

    荣国府,梨香院。

    空闲了许久的老宅子,如今可谓是焕然一新。

    十来间房屋,前厅后舍,此番不单单添置了崭新的桌椅灯橱,门廊上还摆放着绿植花景,昼夜熏着杜衡香。

    上个月,王夫人的姊妹薛姨妈,带着一双儿女,从金陵搬至京都,暂住在贾府。

    这薛家,原本是皇商,生意遍布各地,号称家资百万。

    奈何薛家老爷早故,薛姨妈对独子薛蟠,又过于溺爱纵容,以至于这薛家公子,自幼不学无术,性情奢侈,言语傲慢,终日斗鸡走马,寻欢取乐。

    年长后,薛蟠是读书不成,经济世事也不成,竟无一傍身之计。

    眼见薛家就要败在儿子手里,薛姨妈是看在眼里,愁在心里。

    愁着愁着,她便起了心思。

    这不,今岁正值朝廷选秀大年,户部除了替皇帝聘选妃嫔以外,还会从适龄女子中,选出才人赞善,作为公主、郡主的入学陪侍。

    她想着,她这儿子虽然不成器,可女儿宝钗却是个金雕玉琢的,生得是肌骨莹润,举止又娴雅。自幼还读书识字,聪慧识礼。不拘题诗,还是作画,无不精通。比薛蟠强了百倍还不止。

    若是能把宝钗送进宫里,将来呀,纵使蟠儿把家底败光了,只要宫里有人儿,就不担心这儿子受苦受难,寻不到活路。

    “你可要学乖了,瞧瞧,惹出多大的祸!”

    厅房里,薛姨妈看过京营节度使王子腾送来的书信后,按下心中欣喜,板着脸,再三告诫薛蟠道:“也就你舅舅疼你没了老子,才这般出力。他如今升了九省统制,再没功夫管你闲事,你就安生些罢!”

    薛蟠闻言,顿时心中喜不自禁。

    他正愁京都有个嫡亲的母舅在,这段时日,是勾栏不敢去,赌坊也不敢跑。甚么乐子事,都不能尽兴挥霍一番。

    偏偏这母舅又升出去了,果然是大难不死,必有厚福哇。

    “娘,惹祸的是金陵薛文龙,关我京都薛文起何事?!”,薛蟠一面大步朝外走,一面嚷嚷道:“今日无事,我到族学读书去!”

    原来,来京都之前,薛蟠在街头置办馈送亲友的各色人情土物时,撞见了叫卖丫头的人牙子。

    他见那丫头生得不俗,眉心有一小点胭脂痣,立刻起意要买下。

    不曾想,那人牙子竟是个拐子,还一人二卖,先前已经将丫头卖给过冯家。

    没过多久,冯家就找上门讨人。

    薛蟠自然不让,这到嘴的心头肉,哪还有送出去的道理。

    他见冯家小子不依不饶,难缠得很,便喝命着手下人打一打,没想到,姓冯的中看不中打,略略教训一番,就不成人样,抬回家后,躺了三日竟死了。

    后来,冯家人告了官,审理此案的是应天府尹程亚夫。

    那程亚夫,年过六旬,本来已经上本乞归,奈何原定补缺的贾雨村,挪去补了顺天府,就不得不继续再任三年。

    经历过数十载的宦海浮沉,程亚夫自然知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正打算胡乱了结此案,不想时任京营节度使的王子腾寄来了一封书信。

    信里,王子腾慷慨陈词道,此案一定要秉公处理,严加惩办,绝不可因私废公,息事宁人。

    起初程亚夫还有些不明白,当他得知那凶犯正携家带口往京都去了,立刻幡然醒悟。

    这王大人都表态要刚正不阿了,他程亚夫岂有不成人之美的道理?

    当下,程亚夫就连夜往各地派发了海捕文书,缉拿那逞凶夺命的薛蟠。

    只是,海捕文书上凶犯的画像,倒不像薛蟠,反而和那挨打冤死的冯渊,有六七分神似。

    薛蟠来到京都后,王子腾早已帮他打点好了一切。

    他如今是京都人氏,姓薛名蟠,表字文起。

    他那便宜爹娘也都还尚在,他身上还有一个武生员的功名。

    正所谓: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

    行凶杀人后,不用更名,不必改姓,就可以安然无恙。

    此蟠,非彼蟠。

    金陵王在京都的通天手腕,可见一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