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不可思议
京都,城外小道上。
一辆马车缓缓行驶着。
车厢里,冷水寒满腹牢骚,越坐心越烦。
怪道历史上明清两朝官员,偏爱乘轿,不愿坐车。
这马车,都快把他屁股颠成两半了!
虽说坐板上铺有垫子,可由于车架较短,既没有悬挂,也没有减震,一旦马车上了小路,那垫子就好似隔靴掻痒,完全不顶用。
“我都被颠麻了,也不知道那几位姑娘的屁股,遭得住不…”
正当冷水寒想入非非时。
史湘云望着莫名憨笑的他,气鼓鼓道:“你在想什么呢!”
冷水寒闻言,欲言又止地打量了她腰腿间一眼,好奇道:“你屁股,麻不麻?”
史湘云听了,含羞带怒,俏脸蓦地嫣红。
这人真是不可思议,大脑像缺根弦似的,想想就行的事,非得脱口而出……
“你好生坐着罢!瞎操些闲心!”
“方才还说伤口疼,骑不得马,叫我掏银子雇车。”
“我那点儿体己银子,可都是辛辛苦苦攒下的!”
史湘云顾忌着脸面,扯开话头,连声搪塞道。
“晓得了,晓得了,我的大小姐。”
冷水寒忙忙点头,像是想起来什么,深有感触道:“你那银子,听说都是夜里作女红换的。”
“这样,你吃点亏,你的银子分量重,我的银子分量轻,就算一两抵一百两好了。等回了府,马车的钱,我如数还你。”
冷水寒一面说,一面装模作样拍了拍腰间,那里空荡荡的。
“哎”,他叹了口气,解释道:“要不是落马时,我的钱袋叫人给拾走了,哪会让你雇车。”
“说起来,那荷包,还是杏婶作给我的……”
“快别提那狐媚子!”,史湘云一听到娇杏,立刻就翻了脸,本来还笑眯眯的眼睛,忽的瞪得老大。
“你再提她,就滚下去!”
冷水寒顿时头皮一阵发麻,尴尬不已。
得,看来小说里和谐共处的后宫,都是骗人的。
这云姑娘,还不是林妹妹那般小心眼的人。
他单说溜儿了一嘴,就被她吼到无言以对。
唉……
冷水寒闷声不响地站起身,撩开车帘,向外看了看。
片刻后,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重新坐了回来。
“今儿害咱俩落马那人,也是够惨的”,他故意找了个别的话头,闲扯起来。
史湘云哼哼两声,撇过了脸,也不接话。
“我都没提她了,你还生气作甚?”,冷水寒找不到台阶可下,急道。
“你还提!”,史湘云推了他一把。
看到冷水寒那副不满的模样,还带着一丝委屈,她又忍不住笑了。
“我瞧你在那儿和他聊了好久,那人怎就那般狼狈,被人绑在街头?”
此时,心情大好的史湘云,挪了挪身子,挨着冷水寒坐下,八卦地询问道。
说起那人,还得从那句“百无一用是书生”说起。
起初,冷水寒也是惊讶不已,还以为那人是穿越者,要在他面前念诗显圣。
旁敲侧击之下,才确定那人是本地土著,名唤黄景仁,竟然是本尊。
没想到在这方世界,大齐取代了大清,此人居然还能投胎出来,可见命格之硬。
可惜这位黄老兄,还是一样的命苦。
幼年就丧了父,由祖父祖母抚养照顾。不久后,祖父祖母也死了。没过几年,兄长又离世。
黄老兄强忍悲痛,参加县试,拿到第一的名次。只是并未就此时来运转,后来他屡次参加乡试,屡次皆不中,如今流落到京都,一边讨生活,一边谋出路。
历经坷坎后,黄景仁便破罐子破摔,成了“黄老邪”,搞起了“既参加科举,又痛斥科举”的骚操作。
今儿他出门借书,不料被书院的学子们灌屎浇尿,好生捉弄了一番。
听冷水寒絮絮叨叨讲述完,史湘云摆弄着衣角,半天没有说话。
两人沉默了好一阵,车轮时不时撞击着石子,发出“噼叭啪叭”的声响。
“这人好可怜,咱们帮帮他罢。”
史湘云的声音,很轻,很缓,听着很暖。
冷水寒没有回答,只是抓起她的手掌,慢慢握着,手心贴着手心。
自公元五九八年起,隋文帝一纸诏令设立科举,朝廷便开始广招良材。
一千多年后,王朝几经更迭,沧海早已化作桑田。
到了大齐,依旧还沿用着这套好用的科举制度,仅在细节上作些小修小补,实在是难得。
隋朝的百姓,一生辛勤劳作,只求果腹。
大齐的黎民,同样是晨起暮歇,仍在为生计挣扎。
合着这一千多年,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苟且过活,都耕作到狗身上去了?!
那一代接着一代的“国才栋梁”、“治世贤臣”,究竟是在“为民立命”,开“万世太平”,还是在“俯身作奴”、“刳脂剔膏”?
俗话说,穷不过三代。可这片土地上的民众,早已穷了整整上十代、上百代、甚至还要继续再穷下去,直至穷到灰飞烟灭!
这“科举”,果真是好。
这“读书人”,也果真是好。
衣食方面,暂且不多说,今日他俩所坐的马车,这两轮短架结构,早在先秦时期,古人就能徒手造出。
如今两千多年过去了,勤劳智慧的原住民,却连四轮长架结构都整不明白。
论起马车的载重力和舒适度,四轮长架,可要完爆两轮短架。
有了长架,便有空间发展出转向、悬挂、减震。
有了更好的车,便会有更多的路。
可当世唯有“科举”一条路,其他皆属旁门左道、奇淫技巧。
那位黄老兄,毕竟受时代所限,虽然“痛斥科举”,但还想着通过“改良科举”金榜题名,为官作宰,报效朝廷。
和他并非是一路人。
见冷水寒迟迟没有答话,史湘云抽回了手,恼道:“怎么,你不愿意?!”
“那位兄台,是个好人”,冷水寒想了想,轻声道:“我帮不了。”
史湘云听了,气得不行。
她抬起手,就要给他一拳。
冷水寒犹豫片刻,不想在此事上再说下去,干脆说起了正事。
“云姑娘,我回扬州时,调查过你父亲当年醉酒溺水的事。”
史湘云的小拳头凝固在半空,再也挥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