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抬头，天上飘下来了虚无空洞的一张纸。

    它说：

    “冷，热，害怕，勇敢，前进，保守。”

    “你混杂着我呀，我混杂着你。”

    “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从天上飘落的古老诗文在祭若的口中念出，强有力的诘问更像是对世界对自然的谴责。

    祭若的一只手拿着残页，另一只手已经悄然攥紧。

    她从这首诗里面感受到了神的气息。

    残页看起来更像是一把开了鞘的利剑，刚刚那道自天上而来的古老的存在将它递到了祭若的书中的时候，她就明白了这是意味十足的挑衅。

    神，在米瑞斯竟然没有丝毫掩饰地赤裸裸地降下了神迹，甚至不需要肉身代言。

    确实有挑衅的资本。当祭若来到米瑞斯的那一刻，她就感受到了那无处不在的祂摘掉了虚伪的假面，真正用祂的本眼光明正大的凝视着自己。就像猎人从暗处走到了明处，还玩弄般地在猎物身边挑逗，充满了不屑、蔑视。

    “哟，姐姐，你也看这首诗？”猫凑了过来，将目光放在了祭若手中捏着的残页上。

    “这么说你也看过？”祭若抓住了猫话里的重点，追问道。

    猫将脸低下去，嘴角上扬：“当然，这首诗的作者据说是和你一样从别的地方误入梦幻之都的呢。不过他也将自己的一切留在了这儿，造就了无与伦比的艺术，也成为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祭若道：“诗文晦涩难懂，但是，我能感受到其中涌动的意志。”身为意念战士，她对感性的东西自然有所体悟。

    “看在这位姐姐帮我解围的份上，我就告诉姐姐这首诗的后文吧。”

    是的，就在前不久，祭若外来者的身份让大汉们缓缓退去，两人这才从剧院里面出来。祭若尤其记得，当追兵看到自己腰间悬着的泥塑，仿佛看到了什么牛鬼蛇神一般，那不得不咽下心中的气走开的神情让她记忆犹新。

    哦，对，还有猫的黠笑。

    猫看到追兵不得不离开的时候笑了，笑得实在狡猾。

    当然，此刻猫的笑容也是那般愈发灿烂，祭若也能看得出他笑得也愈发虚伪——就像魅影对于爱人无可奈何，只能将刀架在爱人所爱之人的脖子上时露出的笑容。将角色的灵魂放入心中的演绎，面前之人正是很好的例子。

    老实讲，祭若真的很想知道诗的后文，就像孩子对接下来的夜晚故事充满了期待。

    “诗的后文啊……”

    “是……”猫迟疑了一下，若有若无的笑让祭若明白了对方是在吊自己胃口。

    “是什么？”

    “没有后文。”

    这四个字，瞬间让两人的对话安静至极。

    看着祭若冷下来的脸，猫解释道：“这篇诗的艺术性就在于，它没有下文。你想想看，是不是留下了无限遐想。这，这所有的一切，情感、愁思、品格，都是为了什么呢？瞧，它留给了读者自己的回答。”

    “我的回答的话，当然是艺术！”猫继续道。

    祭若道：“艺术？”

    “嗯，为了艺术，也是为了一切。”

    猫留下了他简洁的回答，这也是他即将践行的，而祭若是他的见证者。

    猫知道，可……面前之人不知道呢。

    他由衷地为不知道自己未来的人们感到悲哀。

    祭若得到了答案，也看不出她到底懂没有，只是呆呆地点了点头。

    无字的后文吗？这让少女感到彷徨，同时也感受到了天上之人的那颗心。那颗被老师们无数次称作邪恶冷酷的心，怎么会留给这世界这么多的可能呢？那颗心，不应该……不应该独断专行而横行霸道呢？

    那么，她的路，还算对吗？

    想到这儿，少女连忙摇了摇头，她在心中无数次提醒自己自己的身份和使命，还有……自己的伙伴。对，伙伴，想到了伙伴，她的心就不会再摇曳不定了。

    祭若想起了自己，想起了自己的名字、身份、地位，甚至灵魂。她坚毅地写下了自己的后文：“为了文明。”

    将锵有力的回答传入了猫的耳中。

    “一样正确的答案，对吧？”猫的回答情理之中，因为可能性即是这首诗的艺术所在，而米瑞斯的每一个人都是将艺术作为信仰。

    之后的时间里，猫和祭若侃侃而谈着。猫讲话的时候似乎有一种吸引人的魔力，十分引人入胜。祭若也从谈话之中了解到了关于梦幻之都的许多有用的信息。比如梦幻大会的展览日期、米瑞斯的势力格局等。

    刚刚的追兵，按照猫的解释，他们是米瑞斯政府的雇佣者，也就是官兵。不过政府这个概念在梦幻之都就格外迷糊了。

    在艺术的国度，只有一个真正的组织受到人们的认可——梦幻大会委员会。

    政府的话顶多算是一个小势力，甚至因为和外界联邦合作，许多米瑞斯人还很不看好政府，比如猫。

    “你那个泥塑就是一位幻衍给你的。幻衍们的气息都可以震慑住那群家伙，政府的势力不言而喻咯。”猫用实际的例子体现了政府的地位。

    “距离大会召开只有三天，来自于外面世界的姐姐，要不要来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艺术呢？要知道，这种盛会可是不需要任何邀请函的，米瑞斯整个城都是会场。我相信，您也将见证毕生难忘的美景。”猫盛情邀请道。

    他真的很想让祭若看一看米瑞斯最为梦幻的时刻，也……想让祭若看看最美的终结。艺术性的落幕，总得有个欣赏着，对吧？如果让面前之人目睹自己和米瑞斯的落幕……

    “大会吗？”祭若沉默了一会儿，她本来也不准备迅速离开，随即说道，“好吧。”

    至少，她还不知道米瑞斯的意念之石在谁的手上，恐怕淬星小队本来也会在这梦幻之都呆上好一段时间。

    听到了少女肯定的回答，猫肉眼可见地开心了起来，真的像一只黑猫一样贴到了面前之人的身上。他的毛发、他的肌肤、他的呼吸，都与祭若的躯体接触着。祭若的手也顺势悄然抚过猫的头发，很柔顺。

    只是一瞬，猫意识到了自己失了分寸，赶忙从少女的身上跳了下来。身为歌剧演员，即使是赶忙跳下也丝毫不显慌张，反而镇定自若地扶了扶脸上的面具。

    “那么，接下来再会啦，我会在梦幻大会上等你的，大姐姐！”

    猫的声音就像是悦耳的铃铛，他落地之后拍了拍衣服，然后径直地离开了，向着远方。

    猫的告别猝不及防，祭若只来得及看到他的背影愈来愈小，直到被世界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