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俗剑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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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猫的眸、她的伞

    群狗狂吠。

    愤怒地扑向短发女孩!

    她撒腿就跑。

    祝无哀跟在后面,看着她被暴怒的狗子们追至山顶的悬崖前。

    汗水打湿她的脸颊,她用衣袖胡乱地擦了擦脸,脸上的污泥被擦掉,露出一张白皙精致的小脸。

    “汪汪汪汪汪!”

    短发女孩抬首,精致立体的五官,洋溢着一种别样的潇洒。

    猫一样充满野性的眼瞳微微转动,半眨着眼,“哒”的一声,弹了一个响舌,恰到好处地显露出她的狡黠顽劣。

    她无视群犬愤怒的狂吠,背对着它们,坐在悬崖边上。

    脚底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可在她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畏惧。

    这姑娘叫做宋语甜。

    以前她总爱提着一把黑色大镰刀,总有男的问她:“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为什么总爱提着一把黑色大镰刀呢?”

    她每次都会毫不客气地回答:“你一个男孩子家家的,嘴巴为什么这么碎?我爱做什么关你球事啊?!”

    她长得很漂亮,不管走到哪里,都少不了人们的称赞。

    可她偏要采取野蛮放恣的方式,展示着这副漂亮皮囊底下的粗狂本性。

    她的眼睛,像野猫的眼眸,装满了桀骜不驯的野性,高挺的鼻梁,扼杀了温婉秀气,洋溢着一种近乎于拒人千里的疏离感。

    在这样一张散发着凛冽气质的脸上,却镶嵌着一对惹人注目的“微笑唇”。

    就算没有任何表情,她的嘴角两侧也会有微微上扬的弧度。

    凌乱的短发,经常脏兮兮的脸蛋,破破烂烂的衣服,跟“女孩子就得学会精心打扮”的世俗规矩相悖。

    拒绝循规蹈矩,

    由她叛逆的个性决定。

    无论在哪里,这个娇小玲珑的漂亮女孩总会成为无视旁人、任性妄为的坏孩子。

    她常常穿着男生的衣服,混迹街头,跟街上的地痞流氓打架,跑到乞丐窝里,跟乞丐们抢东西吃,身上经常青一块紫一块的。

    别人总对她说:“宋语甜,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看看其他女孩子,哪有像你这样的,你要有一点女孩子的样子呐。”

    她嗤之以鼻。

    “我不在乎别人说什么,不想学习任何人,我只想做我自己,我不是坏女孩,我只想随心所欲地过日子。”

    十三这年,宋语甜觉醒了灵能,十六岁这年,她被神秘组织“嘻命八盗”追杀,兜兜转转,来到了欢糖镇。

    “呼~”

    悬崖边上的风略冷。

    宋语甜侧过头,看着祝无哀,“臭死鱼眼,你现在是不是在想,我就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小疯子?”

    “我啥也没想,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很容易猜的啦,你肯定觉得我很残忍,没有女孩子该有的半分温柔。”

    宋语甜展露笑颜。

    眼里却是清晰可见的怒火。

    “可是,谁规定女孩子就得温柔体贴,知书达理的?我偏要剪了长发,穿着脏兮兮,破破烂烂的衣服在街上流浪,和乞丐为伍,和野狗抢食。

    “在这个世界上,单单是活着,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再不为了自己而活,只顾着争得别人的认可,害怕被人们的目光和口水包围,那还有什么意思?”

    女孩抬眸。

    迎着呼啸而来的山风。

    “我才不要顺从世俗的目光,我只想按照自己的心意,自由自在地生活。”

    这不是她第一次说这番话。

    她知道人们听见这席话以后,脸上会出现什么样的复杂的表情。

    甚至抛出“幼稚”、“叛逆”、“自私”、“极端”、“荒谬”之类的评价。

    但她不在乎。

    出乎意料的是,少年深深呼气,死气沉沉的眼眸里翻涌着迷茫与愤懑。

    随后,又显得干净澄澈,像一口浑浊的井,慢慢恢复清澈。

    那张讨人厌的臭脸,覆满了坚毅。

    “没想到,我们竟是同一种人,同样厌恶世俗的条条框框,把遵从内心行事,当做生活的第一要旨。”

    宋语甜不可置信地看了祝无哀一眼,用探询的目光自下至上扫视着他。

    像在确定着什么……

    紧接着,她的眼眸里泪光闪烁,脸颊红晕隐现,放声大笑,毫不顾及形象。

    祝无哀话锋一转,“不过,我现在更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杀死那条白狗?”

    围着宋语甜的狗子们仿佛听懂了祝无哀的话,呲牙咧嘴地逼近她。

    祝无哀拦在她身前,面对拯救自己的恩人与杀死伙伴的敌人。

    这群精通人性的大狗停止脚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做,它们竖起犬毛,对着宋语甜“汪汪汪”地大声咆哮着。

    宋语甜没有回答祝无哀的问题,而是问他:“臭死鱼眼,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说,天空的尽头,会是什么呢?”

    祝无哀没有回答。

    她捧着自己的脸,朝着天空,扯出一张鬼脸,像在藐视俯观一切的天空。

    “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别的孩子都在认认真真学习,为了一个体面的工作,为了幸福美满的人生而努力,我却只想做一个忠于自己,流浪远方的人。

    “我不要我的生活,被人定的规矩所限制,我想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下去,我不要为任何人而活,我只为自己而活。”

    她示意祝无哀坐到自己身边。

    祝无哀想知道这姑娘想耍什么把戏,便按照她的意思,坐到她身边。

    “汪汪汪汪汪……”

    群狗狂吠不已!

    祝无哀在刺耳的犬吠声中,看到短发女孩眼中涌出的,坚定的光。

    “我是生活的逃兵,也是生活的叛逆者,是比任何人都要自私的自私鬼,是比所有人都要自由的自由者。”

    宋语甜的话音刚落,再也忍不住的胖狗子们愤怒地咬向这个讨人恨的姑娘!

    却什么也没咬着……

    她拉着祝无哀跳下了悬崖!

    “你疯了啊——”

    祝无哀完全没想到这个行事古怪的姑娘会把自己拉下悬崖。

    “想死自己死就行了,为什么要拉着别人一起,是不是有什么大病啊?!”

    宋语甜紧紧抱住祝无哀。

    放声大笑。

    两人笔直地坠下悬崖,底下是一堆乱石,砸在上面,必定粉身碎骨!

    这下完蛋了……

    祝无哀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一个初次见面的怪女孩变成一块肉饼。

    “轰!”

    就在砸在乱石之上的一刹那,眼前陡然绽放绚烂的光芒,刺眼无比,脑袋随之天旋地转,意识也在变得模糊起来。

    ……

    等了好久,都没等到祝无哀回来,江雨眠有点担心,跑到街上找他。

    找遍各处,还是没找到他。

    江雨眠只好跑到卫镇所。

    卫镇所的人调查得知,祝无哀追着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小乞丐,跑到小镇边缘子吟荒山,然后消失不见。

    子吟荒山并不算大,卫镇所的人从荒林找至荒林顶点的悬崖,只找到一条白毛大狗的尸体,却没有找到祝无哀。

    没办法,只能江雨眠先回家等消息,他们会继续帮她找人的。

    “哗啦啦……”

    大雨骤然而至。

    街上的人们来来往往,脚步匆匆地寻找避雨的地方,江雨眠失神落魄地走着,眼里满是泪水,小脸苍白得可怕。

    “阿祝,你在哪里?”

    “我现在只有你了……你不在我身边,往后的生活,我该怎么办?”

    江雨眠跌坐在地。

    眼里噙满了泪水……

    这个心性怯懦的胆小鬼女孩失去了爷爷,那是她从小相依为命的人,往后要怎么生活,她从没想过,也不敢想。

    她曾久久困于自己的房间里,像一朵依附于温室之中的花,脆弱不堪。小小的屋子,对她而言,就是整个世界。

    爷爷用脊背,扛起她的世界,所有风雨都朝爷爷那边倾斜。

    世界坍塌之时,便是爷爷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她经不起风雨,幸好还有一个温柔少年郎陪在她身边,当她的伞,愿意陪她茁壮成长,足以独自饱经风雨。

    可是现在,那把伞不见了。

    “可怜的娃儿,雨这么大,你赶紧起来,这样你会生病的。”

    好心的路人把江雨眠扶起来。

    她看着路人手中的伞……

    眼底的黑眼圈好像又重了几分,眼眶红得就快要溢出血来了。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江雨眠就知道,自己是一个丢失了睡眠的人。

    她的睡眠时间一直很短,短暂的睡眠里,梦境一片空白。

    进医院,也查不出什么毛病。

    年龄渐长,江雨眠的睡眠时间越来越短,身体也越来越差。

    从小就系在腰上的铃铛,可以给提供能量,延缓她身心衰竭的速度。

    不管走到哪里,她都不能摘下这串铃铛,不然就会有性命之忧。

    铃铛的声音清脆动听。

    可很多时候,她都觉得,铃铛的声音,像是镣铐发出来的声音。

    ——阿祝,你知道吗,对我来说,黑夜一直都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

    我在长长的黑夜里失去睡眠,像一个被抛在另一个空旷世界的孩子,无穷无尽的孤独将我淹没,谁都没法拯救我。

    我总爱在细雨蒙蒙的天气里,窝在香樟树下的长椅上,是因为淋着蒙蒙细雨,偶尔会有一阵难得的困意。

    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也知道这样会生病,还可能被落雷打中。

    但我管不了这么多……

    我只想好好睡一觉。

    我很奇怪吧?

    可你从没嫌弃我。

    我总在想,在那遥远无垠的天空远方,会不会藏着另外一个世界,夺走我的睡眠的小偷就躲在那个世界里。

    终有一天,我会找到那个世界,抓住那个小偷,让他把我的睡眠还给我。

    欢糖街尾,有棵百人合抱的参天大树,我啊,很喜欢那棵树。

    那棵树上曾有一块可爱榜,捆绑住孩子们的手脚。有一个叛逆的少年郎,敢冒众人之不韪,捣毁可爱榜。

    他曾牵着我的手,说要陪我一起长大,耐心地教我鼓起勇气,打破人们用目光与口水建成的囚笼,直面真实的自己。

    阿祝,你要早点回来。阿祝,你一定会回来的,对吧?你说过不会离开我的,我还要请你陪我抓小偷呢。

    我始终相信,关于你和我的,这场遇见的卜,早已在冥冥之中占好。

    命定的相伴,谁也没法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