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孟浩然从幼时起，便被父亲以君子德行教养之。

    父亲常说，他们的姓传自亚圣孟子，因此他们追求的君子与别人眼中的君子不同。

    文能辩人心悦诚服，武可提剑骑射穿杨。

    夫，人立天地间，一簪束发加冠。

    丈，正也，高也，伟也。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

    人生于世，一气长存，贯穿始终，曰浩然。

    父亲希望他能人如其名，不负先祖之姓。

    孟浩然偏头躲过匪贼喽啰砍过来的一刀，抓住时机一剑刺中其胸口，对方血溅三尺，当场气绝。

    张麻子面色阴沉了下来。

    几个匪贼相互看了一眼，一齐围了上去。

    一人正面劈砍，一人侧面威胁，另一人背后抽冷刀。

    赵叔那边同样被包围了起来。

    孟浩然剑术尚可，一对三勉强应付。

    张麻子招手，接过手下递来的简陋柳木弓，拿起一根竹箭，引弦瞄着孟浩然，找准空档一松手。

    “咻！”离弦之箭如离弦之箭。

    虽是自制的简陋弓箭，但在短距离也能发挥大作用。

    孟浩然侧转小步格挡住背后的偷袭，眼角余光瞥见张麻子放箭的一幕，顿时心底发凉肌肉紧绷，本能想要后退躲避。

    只是思绪瞬起，身体却因为惯性变动迟缓。

    到此为止了吗？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

    吾，年十七，为仁义死，死得其所。

    “咔嚓——”竹矢突然从箭尖处开始分成两半，分别射中了孟浩然前后二匪。

    “啊这……”见到这一幕的人全都惊住了。

    孟浩然来不及多想，腰部发力，带动手臂挥剑上挑，将侧方匪贼的脖颈划破。

    快速看了一眼赵叔那边，几个匪贼也刚好倒地。

    孟浩然大口呼吸了几下，防备式站姿面向张麻子等人。

    那一瞬从坦然赴死到险死还生，他的内心深处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念。

    仿佛生与死也就那样。

    是悟道吧？

    生死之道。

    他的眼神愈发坚定，手中沾血的长剑握得更紧了。

    只是，眼前的敌人似乎没在看他，而是……

    看着他的身后？

    孟浩然保持戒备，微微侧身瞄了一眼，即使做了心理准备，还是恍惚了一瞬。

    伊人挽剑，遗世独立，飘然若仙。

    张麻子是第一个回过神来的，内心浮现的恐惧让他下意识调转马头离开此处。

    蜀地是有仙人的。

    他曾经看到过一次。

    冯虚御风，隔空挥剑斩山石。

    刚才射出的竹箭，是被那个女人一剑分开的。

    会死。

    张麻子混迹山林十多年来的经验让他第一时间选择逃跑。

    钱财没弄到，还能有下次，手下少了还可以再找。

    他自己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还没享受够！

    张麻子此刻非常后悔，明知道有仙人存在，为什么不更谨慎一些，让手下去捞钱？

    为什么他要亲自出来？

    十多年来未遭清算让他的内心变得膨胀狂妄。

    印象中的仙人连带着害怕恐惧一起模糊了起来。

    天不怕地不怕，直面生死方吓破胆。

    马蹄声惊醒了所有人，匪贼喽啰们一脸茫然，不明白大当家为什么骑马离去。

    就算死了几个弟兄，他们的人还有很多，况且那二人应该也是强弩之末，撑不了多久。

    下一刻，匪贼们就知道原因了。

    一阵风！

    突如其来。

    掀起了地上的灰尘，也……

    将远处的大当家人首分离！

    “咣当！”一个匪贼手抖没拿住刀，掉落在地上。

    他看到了那个女人凭空挥剑的动作，然后大当家就死了！

    一定是她！

    难怪大当家要逃跑！

    “仙女饶命！仙女饶命！”他立马跪地求饶。

    几个匪贼不信邪，持刀一拥而上，砍向泠清璇。

    泠清璇运起融合后的身法，轻飞曼舞，手中秋水或挥或刺。

    匪贼无不被穿心封喉，倒地而亡。

    地上鲜血流出来不多，虽是命中要害，大多都是被剑气绞杀内部，没有割裂太多血脉。

    孟浩然咽了一口唾沫，克制自己不去跟着高呼一声仙女威武。

    杀人都杀的如此舞姿翩跹，果真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选择反抗的匪贼被尽数诛戮，其余皆跪趴在地，口中大喊仙女饶命。

    泠清璇收剑归鞘，秋水剑因被剑气包裹而未沾染一滴鲜血。

    生死一念，天命地运人择。

    商旅中有机灵者见泠清璇收剑，便主动拿出麻绳将投降的匪贼绑起来。

    等待他们的是来自官府的审判。

    有几人上前对着泠清璇行礼感谢保全钱财之恩。

    也有人之前在内心抱怨过孟赵二人多管闲事，让只是失去钱财之危有了变数，能否保命还要看匪头心情，不过随着张麻子死去，这些曾经出现的想法已经被藏到了心底深处，不敢显露一丝。

    人心各异，真情难辨。

    此次蜀道之行目的达成，泠清璇正欲离去。

    “仙女请留步。”

    孟浩然的声音响起。

    泠清璇看向他，这位少年已经平复了心绪。

    “襄阳孟浩然，多谢仙女救命之恩。”孟浩然作揖。

    泠清璇神情一动，仔细打量了一番面前名留青史之人。

    正气凝铸于心，文弱书生气质多了些许血性。

    佛僧守精，儒生聚气，道士凝神。

    此时的孟浩然尚未经历仕途挫折，生出隐居之心，未冠之年的他不失冲劲，敢只身前往蜀地，着实胆大。

    如今明君未显，显非明君，孟浩然拒绝入仕，与父亲闹翻，索性游历大好河山。

    其后父亲逝世，欲竟其愿，反求而不得。

    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

    无怪乎能与李白成为知己。

    刹那间，泠清璇觉得自己身处时间长河之中，心神却超脱于长河之外。

    既为历史，又见证历史。

    世界如幻，实耶？虚耶？

    如庄子晓梦，不知周与蝶。

    迷失于天道，物我两相忘。

    大道三千，得一者成仙。

    道可道，非恒道。

    道，可道，非恒道。

    道可、道非，恒道。

    原意为何世已不知，所思所想即是真我之意。

    泠清璇收回目光，无出一言，转身离去。

    孟浩然静立良久。

    忽哂然一笑，语气洒脱道：“果仙女也。”

    纵使相逢应不识，无缘之人人难知。

    神龙二年，四月廿九，余至蜀地。天府之都，物珍地灵，繁华盛丽，锦绣河山。是夜，卧榻解衣欲睡，思来时，其艰辛也不足道。起行入院，独立中庭望月，感去日山林遇仙一事，怅然有怀。

    自古颦颦倾九天，我言笑靥如花仙。

    玄女起舞入清梦，星河日月醉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