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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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2七弦动、风霜舞/ 22 断弦之诫

    冬雪和紫雨虽不擅长射箭,却也听说过“息箭”。

    寻常箭手若能在二、三息内做到箭无虚发,就已经可以被称之为神箭手。

    能够做到一息一箭的,可以说是神箭中的神箭。放眼整个北地,都不曾有过这样的强者,以至于不少人都认为息箭不过是口口相传的臆想境界。

    诗者小心翼翼地自庭门后探出小半个脑袋,向外窥探。刚一露头,便听弦声再起,惊得他急忙缩回脑袋。箭矢擦着门框,狠狠地射入了地面,羽簇在空中摇晃个不停。议事厅外庭的地面是用青石铺成的,颇为坚固,可那利箭却透石而入,足足射进去五分之一,威力当真惊人!

    不过通过方才的惊鸿一瞥,沙迦已经扫到了对方的藏身所在。

    息箭彤正栖身于三百米开外的一处高楼的顶层,在他身边,斗星坦霆和火狐狸阳立于两侧。

    黑色的羽箭搭在弦上,逝星彤宛如一尊静止的雕像,双眼牢牢锁定着议事厅的大门,一动不动。

    逝星身上未着甲胄,只是在腕部、肘部和膝部绑着护具。在他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各戴着一个扳指,最为怪异的是,他的两条胳膊一粗一细,右臂比左臂几乎粗了一倍。

    弓箭手多半左手搭弓,右手开弦,故右臂最吃力道,长期以往,右臂的肌肉自然便会比较发达。不过两者相差到这种程度,却也实属罕见,可想而知此人在弓箭一道上所下的苦功定是惊人。

    射日弓被固定在了屋顶的楼台上。

    这魔兵颇为沉重,即便以息箭强者的臂力,亦无法长期握举。

    幸而当初魔兵王在打造此弓时,已考虑到了这一点,在其的底部设有铁钳和底座,可以将射日弓牢牢固定在地面上,射手只需负责拉弦引射即可。弓箭的射程,主要来自于弓弦的拉伸力,弓弦越是坚韧,拉得越开,便能射得越远。

    只是人力毕竟有穷竭,即便有绝世良弓,拉扯不开也是枉然。

    射日弓精妙之处,便是通过十二轮滑的加持,大幅减少对射手的臂力损耗。以逝星如今的实力,能够精准地射中近四百米外的目标,堪称惊世骇俗。

    更为玄妙的是,射日弓还有蓄力的作用。寻常的战弓,开弓满弦后若不立刻射出,对臂力的消耗极为迅速。这魔弓一旦开弦之后,经过十二轮滑的牵引,只需耗费极少的气力,便可一直维持在满弦的状态,端得是玄妙无比。

    阿彤在获得此弓前,箭术便已十分高明,如今更是如虎添翼。

    息箭强者有十足的把握,只要那些佣兵从议事厅跑出来,他立刻便能将他们射个穿透。

    他有这个信心,也有这个耐心,可是站在一旁的斗星却已经有些不耐了。

    “我说阿彤……”斗星在一旁直打哈哈:“那些北佬都被你吓得不敢露面了,你一路进城,也杀了不少了,该过足瘾了吧!这几个杂毛,留些交给我吧。”

    “别别别,你可别来和我抢。”阿彤急道,“你的降魔臂一出手,就没我啥事了。”

    火狐狸笑道:“他们躲不了多久的,冰域各部皆已入城,很快就会杀过来,越是耗下去,对他们就越不利。如果不想困死在这,就只有拼死一搏……”阳先生的话音未落,只见一道黑影迅速从墙后闪出,奔着大街上冲去。

    “哈哈,果然来啦!”弦开箭射,利矢一掠而过,正中目标,将那黑影直接掀翻在地。

    阿彤哈哈一笑,得意地望去,却发现那黑影并非活人,而是用矛杆、皮甲和头盔拼凑出来的假人。“不好,中计了!”逝星暗自叫糟,便在此时,门厅外人影一闪,举弓便射,正中射日弓的弓弦,竟将那细弦从中射断。

    逝星骇然失色,一把拉着火狐狸卧倒,同时对着坦霆大喊:“小心,快趴下!”

    斗星并未依言躲避。他高傲地站在原地,将降魔臂护在身前,一对虎目紧盯前方,脸色微变:“居然能射那么远?难道对方也有‘射日弓’这般的魔兵?”

    火狐狸将身子倚在矮墙后,轻轻抚着胸口:“幸好只是射中弓弦,要是再偏上那么几分,只怕我们就要遭殃了。”

    “不!他是故意的!”逝星流露出一丝深深的忌惮,“这是断弦之诫!”

    阳先生奇道:“什么是断弦之诫?”

    “断弦之诫是源自风息半岛的巽国古礼,只有在神箭手对决中才会出现。”阿彤深吸一口气,“诸神时代,巽国王子阿堕岚以擅射而闻名,被誉为当时的第一神箭。阿堕岚自幼习箭,深知神箭手修行不易,因此每当遇见天赋卓越的箭手,王子若是不忍伤对方的性命,便会断其弓弦,以示告诫。”

    “相较于射人,射中弓弦的难度要大得多……那人是在告诫我:他的箭术要远胜于我,看在大家都曾苦练弓箭的份上,这才饶我一命,若还要执意出手,下次就不是射断弓弦,而是要我的命了。该死!”

    阳先生目露讶异之色:“北地竟有这般神箭?怎的从未听翼星提起过?”

    诸星惊疑不定之时,方才射出那惊天一箭的神箭手,此刻已然缩了回去,躲在壁墙之后,痛得差点叫出声来。

    为了胜过那射日弓,沙迦方才强行拉动三根琴弦,使出了“三弦一箭”。

    这七弦竖琴平日奏乐,战时为弓,是一门极为独特的功夫。单一琴弦的威力与寻常强弓劲弩相仿,但每多开一弦,便能让弓力为之倍增,与之相对的,对身体的负荷也是成倍增加。沙迦虽然射断了逝星的弓弦,却也受到了极大的反噬,整个右臂多处筋肉拉伤,痛得他面色惨白,额头布满汗珠。

    玫瑰来到他身畔,取出云帕,为他抹汗,关切道:“没事吧?”

    “没事,”沙迦强忍着疼痛,硬挤出一丝笑容,“只是一个时辰内,我怕是没办法再开弓了。”

    “你已做得很好了。”团长大人宽慰他道,“真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厉害,‘射日弓’暂时威胁不到我们了,只要赶到神庙,那便安全了。”

    “只怕没那么容易。”冬雪眺望着远方高楼,眉头紧锁。

    在诸人的注视下,斗星坦霆自十多米高的楼顶一跃而下,重重地向下坠落。在即将落地的刹那,坦霆身子微转,将降魔臂用力地向下按去,铁掌震得地面冰屑四溅,雪尘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