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世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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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孟林

    如果不打仗,还能天天过这样的日子,那该多美啊!这该死的战争,等他到城墙的时候,外面的铁甲已经开始列队。虽然他们杀了三百人,或者五百人,可是对面却是五千人。幸好这寨门狭窄,站不下那么多人,否则,他早就去见蛊神了。

    他用石岳的酒擦了擦脸,精神多了。看到睡眼惺忪的成贵,不知道他昨天在哪里风流,也许是打了一夜的牌九。管他那,谁知道自己又能活多久!只有他的好哥们石岳换了衣服,洗了澡,比昨天更精神。“这个牲口!就是太乏味了。不知道他以后娶了婆姨是不是也这样?”

    “阿林,去鼓楼,让大家躲起来!寨子可能今天要破了!”大舅彭吉祥对他吼道。看到城外散发幽光的铁甲,他知道时间可能不多了。可是又能躲哪里去呢?

    当大祭司让他打开地宫石板的时候,他惊讶了。盘龙寨竟然还有他不知道的秘密,竟然真的有!这是一个厅堂,足以让所有人进来躲避,在旁边还有一个斜向下方的石阶,露着黑乎乎的洞口。当然,他不是说大祭司,蛊神在上!

    告别的时刻到了,他第一次同时拥抱了茶花和妹儿,亲吻她们,她们谁也没有掐她,只是含泪告诉他,“活着回来。”他动心了,这真该死!他的志向是一个浪子,怎么能沉沦了呢,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嘱咐你的朋友,不要乱跑,这里是咱们寨子的秘密!”阿雨嘱咐他,那是一个受伤的成贵下属。他拥抱了阿雨瘦弱的肩膀,“阿姐,你要照顾好自己,照顾好阿爹、阿姆。”这是他第一次叫她阿姐,她只比他早出生几个呼吸的时间。“以后如果找了婆家,不要乱发脾气,男人都喜欢温柔的女子。”她罕见的没有斗嘴。“帮我照顾她们两个!”他看了下身后的荷花和田妹儿。

    “嗯”孟雨的眼圈也红红的,这几天她见到好多熟悉的人死在她的身边,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很难受,她变得憔悴而消瘦。

    他见她非常伤感,故意在她耳边说:“还有白石寨的娜娜,左水寨的秀菊,木孔寨的......”他感到两边腰上的手又摸索他的肉,看见破涕为笑的孟雨,和两个故意生气的茶花和田妹儿,他才咧嘴而笑,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当他返回东寨门的时候,敌军已经被赶了下去。石岳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正在脱掉身上的血衣。成贵也受了伤,旁边的人正在和他说着什么,见到他来都住了口。他知道,成贵大哥完全不用在这里拼命,他们只是不巧赶上了,至少,他们还不知道这战斗是为什么打响。可是现在,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西门虽然没有进攻,可是敌军也不会让人从那里进出的。

    他从一个死人身上扒下一副头盔,扔给成贵,他知道,成贵稀罕这个东西已经几天了。听他说,这样一副完整的铠甲,在外面能换二十匹好马,而且还没有人换。

    大溪寨施家老大施虎腿上被射了一箭,半跪在地上,嘴里咬着刀柄,老三施豹正在往外拔。大表哥彭世雄和二表哥彭世杰正给大舅彭吉祥包扎小腿,而世杰的脖子一个长长的口子,只是没有深入,可见当时的有多危急;田二叔正拿着一截手指头想重新按回去,满头大汗。而地上,又倒下了二十几个寨子里的人,幸运的吴老二却还在城头。再有一次进攻,就会失守了,城头已经快没人了。他如是想着。

    “铁甲卫的特点是防御高,速度慢,关节活动不便,视线受限”展过还是观察最仔细的人。

    “展大人,再想想办法!”石岳一屁股坐在血水里。

    “我们三百来人,能挡住五千人三天半,虽然占了地利,每次进攻只能上来百十人,可也是了不得的成就了!人力有穷尽,除非天降暴雨,把这帮人冲走!”

    “冲走!”给田二叔止血的大祭司转过头,若有所思。这几天寨门的地方已经积累了好多尸体,寨里的水位确实上涨了很多,不过要达到冲走敌人的地步,还是不够。

    “好,那就冲走他们!”

    孟林吃惊的看着说话的大祭司,她似乎下了重大决定。在寨子,没人可以质疑大祭司的话。他重又想起传闻的话“她们能让活人顷刻死去,她们能让死人复活,她们用血献祭蛊神,她们能让瘸子的腿变好,也能让一个正滔滔不绝的人变成哑巴!”这几天,他亲眼见到大祭司和阿雨救活了身边的人,让断腿重新站起,让伤口快速愈合,让几乎必死的人起死回生。虽然大家都没有谈论,但他知道,这个事情已经瞒不住了,她们或许真的掌握着蛊神的力量。

    最后的攻击开始了,他们依然沿着河滩前进,可是这次的战场非常安静,谁也没有注意到河水变得非常浅。当他们嗷嗷叫着冲到寨前,以为毕其功于一役时,他们看到被石头堵死的寨门终于开了。难道终于要投降了!就在众人愣神的功夫,前面的人似乎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事情,开始向后跑,战场的敏锐让后面的人也跟着调头跑,可是才跑出十几米的功夫,他们就淹没在了聚合了石头、木料各种杂物的洪流中。只有最前面的人曾看到,在寨门开启的那一刻,所有的水掺杂着鲜血立了起来,诡异的组成一面红色的水墙,只等着他们到来,然后轰然倒塌。洪水裹挟着尸体一直冲到营地,将河边低处的帐篷、马匹连同河边的人一起冲走。

    孟林惊呆了,众人都惊呆了,忘记了身上的伤。当众人下寨门看到大祭司时,她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人们不知道她使用了什么法术,只有靠近的孟林看到,在河水里躺着一条三尺多长的水蛭尸体,身躯已经干瘪,残留着浓重的血腥味,而大祭司也身体干瘪,好像已经死去了很多年,原本消瘦的脸上只剩了一层皮,全白的头发也变得干枯。也许,这就是法术的代价。他当即决定,他要劝孟雨不要做萨玛,不要做祭司。同时,又感到深深的悲哀,大祭司是看着他长大的老人,她虽然严厉,但她总是为寨子着想,她没有亲人,没有后代,孟林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可是大家都知道,她永远值得信任,她是苗疆的大祭司。现在,她献祭自己的生命护卫了寨子,保卫了众多年轻的生命。

    一种肃穆的氛围开始蔓延。孟林和石岳对视了一眼,他们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决心,他们一定要报仇,为大祭司报仇,为死去的族人报仇,不管那人是谁,不管那人有多少的兵马,不管那人有多大的权势,高泰明,高泰明,他必须死。

    第二天,除了走不动的伤员,所有人包括妇女、孩子、孕妇、老人都拿起了他们能找到的武器,站到了寨门之前,他们眼里除了悲伤,还有一心赴死的决绝。直到一个年轻的少女站到他们前面,她眼圈红红,她是新的萨玛,她是孟林的姐姐孟雨。

    “你们还是不是大祭司的子孙,难道让她白白死掉吗?难道让她的心愿全部落空吗?”她走到石岳的面前,“石岳,你忘了大祭司告诉我们的话了吗?就这样带着大家一死忘掉责任?你忘了大祭司告诉我们的,作为一个头人,应该怎么抉择。”

    “我知道,我也记得,她告诉我,要遵从自己的内心,我现在就是!”石岳梗着头,眼神冷漠的注视着远处的敌军营地。

    “你真是个傻子,你看看你的身后,难道也让他们跟着你死去。让我们寨子绝户吗?你忘了她告诉我们,我们要选择一条艰苦的道路。难道你为了自己心里的痛苦,一死了之,就这样轻松的死去。让你身后的人活下去,才是你应该选择的艰难的路。”说着,她也把刀子放到了自己的脖颈上。“你是让我也这么死去吗?”

    她又站到孟林的面前,啪啪给了两巴掌,给我回去,你们这两个混蛋小子,没长心的傻子,自以为是的犟驴。啪啪......啪啪......孟林被自己的姐姐打蒙了,难道自己真的做错了。就在众人吵闹时,敌军也终于列出了阵型。这次,他们只有不足三千人了,那些铁甲有的满身泥泞,有的带着伤,有的脸上甚至带着惊恐。而后有很多苗人被押了上来。

    孟林看清楚了,有水口镇的阿平,他怎么被捉住了。身后有人叫出,那个是阿松表弟,那个是水磨寨的人,我认识。一共被压出来二百多人,都是三十六寨的乡亲。对面出来一个人喊道:“你们看看,这都是你们三十六寨的人,我们先杀老人,再杀青壮,最后杀孩子。识趣的快快出来投降。”

    “这帮杂碎,我要撕了他们。”石岳在旁边怒声嘶吼。

    “你个傻子,闭嘴!记住,发怒只会烧掉你的理智!”孟雨开启了怼人模式。说完,她带着大舅彭吉祥和田二叔走上前去交涉。

    孟林凑到石岳旁边,阿岳,我发誓,我一定会宰了这帮人,不管是谁也阻挡不了。他从未这样恨一群人,而后又担心的说,“阿平被抓住了,不知道二舅那里是什么情形!”

    “阿雨说的对,愤怒只会让我们更冲动,林子,我们要变强,只有变强才不会被人欺负,才会让族人过太平日子。”前天分兵的那些人就是去其他寨子抓人了,可惜我还以为他们是去了水口镇,真是后悔没有重视展大人的猜测。

    晚上的夜色很深,鼓楼已经布置成了灵堂。大祭司静静的躺在中间的棺椁里,不复平时的威严,她显得很瘦弱,很老迈。可是孟林仍然想让她活过来,像往常一样骂自己。除了寨门值守的人,其他人都来了,他缓缓跟在父亲的身后,送大祭司最后一程,父亲的背影更佝偻了,虽然西寨门没有被进攻,但是仍然没有掉以轻心,连日的操劳让他的头发白了很多。作为葬礼的主持,已经换成了阿雨,她穿上了大祭司的盛装,戴着高高的银饰,只是服装太宽大,她显得更瘦小,她努力学着大祭司的模样,将她生前的一颗牙齿放在她的枕边。后面的大舅彭吉祥迈着受伤的腿,嘴里念叨着,“老祖宗一路走好,保佑寨子渡过难关,向西去,莫回头!”然后将手里的米粒放在大祭司的脚下。

    妇女们在母亲的带领下唱起了古歌:

    “大家拿弓箭,

    一起上高山,

    要射金太阳,

    要射银月亮,

    生也要报仇,

    死也要报仇......”

    从棺椁后面转一圈,他跟着父亲和大舅等一众人到东边的房间,很多老人已经坐在里面,只是谁也没有说话。

    待众人坐定,父亲环视了一下屋里的人,沉重的说道。“阿雨已经告诉我了,她想把东西交给外面的人!大家有什么想法,都说说吧!”孟林默默算了一下,三十六寨的人只有七八个寨子的人在,可是现在的状况也不可能聚齐了,很多人还在敌军手里。

    “以前的时候,这种事都是大祭司来决定,可是老祖宗......哎。按照寨子里的规矩,再下面是洛瑶萨玛来决定,可是她又不在......”父亲并没有等众人的回答。是啊,孟林禁不住的想,如果洛瑶萨玛在这里,她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她从未离开过大祭司,最懂大祭司的心意。

    其实,在坐的很多老人并不知道外面该死的人要的是什么?长久的习俗已经让大家习惯,大祭司没有告诉的,不要问。包括自己,之前也不知道寨子里有什么玉玺,也不知道有什么用,他只知道那是皇帝的大印,可是,这又有什么珍贵的。没有了,再雕一个就是了!

    “现在不是交不交的问题,是我们要报仇,我们日子过的好好的,是他们欺上门来,杀我们的人,抢我们的东西。难道就这么遂了他们的愿!况且大祭司也因为这死了!”田二叔气愤的拍着手掌,全然不顾伤口又染红了布条。

    “从大前天到现在,死了多少好后生,这可都是我们苗人的血啊!”施家老爷爷悲伤的说。孟林知道,施家老二战死在东门上。他记得去大溪寨的时候,他还恐吓自己,说下次见了要打断自己的腿。虽然他只是在大牛结婚的时候,摸了他家二姑娘的屁股。他总是那样咋咋呼呼的样子。哎,早知道他走的这么快,我应该多敬他酒的。

    “仇是一定要报的,这没的说。可是现在,寨子的二百多人,还在他们手里。我们不能就这么看着他们杀人吧!”彭吉祥抚着受伤的腿。

    “按规矩,还是让萨玛决定吧,既然洛瑶不在,就是阿雨说了算!咱们盘龙寨老辈的规矩不能变,更何况大祭司刚走!”商铺掌柜的张爷爷说道。“娃儿们,生死由命,生死由命......都是蛊神的旨意,蛊神的旨意......!”说完,眼角湿润。孟林知道,他的孙子张展死在第一天的箭雨下,身上扎了十几只箭,连大祭司的施救都没有等到。

    阿雨,她会做出什么决定。如果以前,她肯定会怼回去,她的性格历来是当场报仇。可是现在,孟林也不知道她会怎么决定。一面是二百多条人命,一面是大祭司誓死保护的玉玺。他想起大祭司说过的话,做头人,最重要的是学会决断。看来,自己不适合做头人,自己的方式都是既要,又要,实在要选择的时候就摇骰子,也许骰子,才是最接近蛊神的旨意!

    到东门的时候,他看到石岳和展过说话,不过按照正常的情景,都是石岳在听,展大人在讲。不过大家确实都能从他那里学到很多东西。“观察的要点在于见形为容,象体为貌,闻声和音,声气不同,则听其辞,察其色,见微知类,别真假,论雌雄......”果然,展大人正在对石岳讲着什么。

    他实在想不明白,石岳和展大人怎么能相处这么好的,两个人相识的时间很短,难道是一个爱说,一个爱听。怪不得母亲总说,性格相反的人才能成为好夫妻。那自己爱女人,喜欢赌钱,应该娶个什么样的女人呢......不过石岳肯定娶一个爱闹的小妖精,只要身高不要太矮就好!

    他和彭家表哥打了招呼,又和施家兄弟喝了酒,还享受了白石寨娜娜大哥的白眼,才发现怎么没有看到成贵大哥和他的几个兄弟们,他相信成贵大哥,可他的那几个兄弟却给他非常疏远的感觉,在几天的战斗中,明显没有出全力。正在他想是否去哪里找的时候,石磊满头大汗跑了过来。

    “阿岳,阿林,快去西门,成贵那帮人带着马去了西门。”

    “什么时候的事情?”

    “走了一会了,有一个受伤的人从地宫出来后就鬼鬼祟祟的,他们说是去鼓楼找你,可是我刚才看到你单独回来,才让人去问,他们去了西门。”

    “西门!坏了,西门的阿爹在鼓楼议事!其他人不一定能拦住他!”孟林顾不得其他,心情沉重的赶去西门。

    等到赶到的时候,成贵众人已经离去。他们谎称已经和理老说了要离开,守门的人不信,阻拦之下,被他们打伤了两个,扬长而去。

    “怎么会这样,成贵大哥不是这样的人啊!他为什么不打招呼就离开了呢!父亲已经承诺给他们补偿,即使觉得危险,想要离开,也应该告知之后再走啊!”孟林疑惑道。但是他知道,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地宫!”

    “他们带走了地宫的东西?”他猜测。

    “是,他们带走了地宫的东西!”赶过来的阿雨确认道。

    “什么东西?”

    “他们带走了我们祭坛中央的玉树!”

    “祭坛中央,玉树!什么,为什么!”

    这突然出现的东西让孟林蒙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是他知道一定非常重要。顿时感觉失望、气愤、愧疚、懊恼的心情一起涌来!看着周围人的目光,不由脸色发烫。

    “他们没有走远,我去追回来!”

    “阿岳,看住他。”“现在已经够乱了,你就不要再添乱了!”

    她用萨玛的口气告诫他,就像当初大祭司训诫吴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