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世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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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展过

    展过站在寨门上,时刻关注着对面情况,早上的太阳照过来,让他的眼睛很不舒服。

    “展大人,已经布置好了,两侧山梁上都安排了人,带着稻草,砍了树枝,只要发信号,就大喊,摇树,壮大声势。”彭吉祥说。

    “展大人,人来了。”田大勇说。展过转过身看,“老妇人确实和大祭司生前比较像,只是气势差的太多!”

    “廖二嫂子,你不行就让吴大娘来了哈!”孟雨对妇人说。

    “凭什么,我不行,她也不行!”

    “好,保持,就这个气势!稳住!”

    展过对身边的少女说,“可以了,要不要人跟着你!”这个女子还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可是这几天的进步让他刮目相看。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自家的两个儿子让他媳妇给惯坏了。

    少女深呼吸了下,“不用,人多了也没用。”说完,她将玉玺放入石盒,又将石盒稳稳的放在托盘上。“如果有变,我会摔碎石盒。寨子里的事就交给展大人了。”

    “阿雨,我陪你去!”石岳坚定的说。

    “嗯。好!”她没有反对,露出少有的少女的微笑。

    现在能做的都做了,希望一切按计划进行。他握刀的手开始出汗,这不应该是你的责任,他心里有另一个声音,但是脸上神情却纹丝不动。我管了,就是我的责任。他告诉另一个自己。

    谈判可能进入了第二种状态。对方不可能答应给山寨八百套铁甲,八百匹战马,不过,这只是显示实力的表象。当你理直气壮去要的时候,他们才会认为你拥有对应的实力,而不会把一次水淹当成偶然。石岳的斧头下垂,这是信号。展过紧张的向两侧山梁挥手,“不要出岔子。”他感觉手臂有千斤压力。

    两侧山梁上响起呐喊声,树影晃动,模糊中有更多的身影。他时刻看着石岳的斧头姿势,这该死的太阳,照的我眼睛流泪,他咒骂着,等待着。斧头抬起了,他攥紧的手又松开。

    对方开始释放俘虏,妇女抱着孩子,年轻人搀着老人。快走,他心里呐喊,但神情仍然纹丝不动。三百米,二百米,一百八十米,一百五十米。他长长呼出口气,他们已经脱离对方的弓箭射程。交换成功了,相信石岳能保护孟雨平安归来。

    那孩子是个天生的将种,需要他冲锋的时候,他总能暴起,需要稳重的时候,他石头还要沉着,他看着那个男孩从一个新兵变成了现在的样子。最可贵的是,他一直在学习,进步速度一点不比孟雨差。

    他会成为一个将军,展过坚信。

    这该死的战斗终于快结束了。石岳带着孟雨开始返回,他们两个都是好样的,他们都没有慌乱,起码没有表现出来,像老兵一样镇定。

    他们都比我强,展过在裤子上悄悄擦干手心的汗水,心里自嘲。

    玉玺已经交出,这是最危险的时刻!而命运却掌握在对方手里。希望山梁的树木可以吓到他,希望身边的“大祭司”能阻止他。高泰明,回你的大理吧,去做你的大理鄯阐侯吧,要做明智的选择。

    这种状态如果再保持下去,展过觉得自己会疯掉。幸运的是,他赢了。对方拿到玉玺后,一刻都没有停,干脆利索的拔营而去。当然,留下了八十套铁甲,一百匹战马,这是对勇敢者额外的馈赠,有时候,你需要的是张嘴要,而不是别人的施舍。

    这是展过自己学到的。

    终于可以放松了。虽然鼓楼还停放着很多棺椁,虽然有很多的人离去,但是,胜利了,不是吗?这值得活着的人开心。

    自己也该准备离开这里了。

    “展大人,除了大祭司,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充满智慧的人,你是一个智者。”理老大人总是很会夸人。“愧不敢当!”我只是个小小的捕快,他心里对自己说。

    “展兄弟,你拯救了寨子,我感谢你!所有的人都应该感谢你!”彭吉祥边举杯,边说,米酒让他脸色更红,伤腿的疼痛好像离他而去。

    “不,是你们自己救了自己。你们寨子里的汉子才是好样的,你,田老二,石岳、孟林、施虎、施豹、石磊,你们寨子里的所有人,还有那些死去的人才是最该感谢的人。”

    “你们两个别互相吹捧了。”田大勇拿着酒壶,给展过倒了满满一杯,“老展,你穿上我们的衣服,我把女儿嫁给你,行不行!”

    “滚,我拿你当兄弟,你他.娘的想占我的便宜!”哈哈哈,周围响起一阵笑声。

    “田老二,你小子老光棍一个,自己媳妇还不知道在哪个丈母娘肚子里呢,就把女儿许出去了!”哈哈哈......

    展过喝多了,他喜欢这种感觉,放肆的笑,尽情的喝,吹牛,打仗,讲段子!他京城衙役的兄弟从没给过这种感觉。

    第二天,鼓楼内。理老、石岳、孟雨都在。“展大人,你问的“汪”这个发音应该就是巫,我们寨子里都是这么读。也许,彭三想告诉你的就是一个姓巫的人。”石岳面对着他,眼因为现在才告诉自己充满愧疚。

    “好,这样我回去就可以省很多力气了!也算有了交待。”他一点不怪石岳,他是个诚实的孩子。不知道这话憋了多久,对他来说,憋着比说出来更辛苦。

    “展大人,您不去罗殿国和大理了吗?”石岳疑惑的问。

    “我以前是说过要去,可是现在不同了。我知道了这个姓。另外我发现大理和罗殿国的军队里,并没有出现汉人,我觉得可能死掉的那个人就是唯一的人。或者对方已经掐掉了这根线。”展过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石岳。

    “展大人,蛊神护佑你,三十六寨欠你的血会回报!可能你也知道了,我们萨玛和祭祀就是养蛊虫的人,但是京城的刺杀却和现在的三十六寨没有关系,我们只是把蛊虫用来治病。师傅去世前告诉我,五十年前寨子出去过一个萨玛,她可能就是刺杀的人,洛瑶萨玛和石大叔已经去了你们的京城。”孟雨说话速度很慢,穿着苗寨绣着蝴蝶花纹的衣服,似乎斟酌着说辞。

    理老似乎陷入了回忆里,“是的,我听老人说过。大祭司从未让人提起。确实是盘龙寨出去的人,而且姓巫,也许现在还姓巫。这,基本断定是你要找的人。现在知道的人已经很少了......”

    “展大人,如果你在京师见到了我们的萨玛和石岳父亲,请你用你的智慧帮助她们。”理老继续说。“我们三十六寨有仇必报,有债必偿。”

    “是的,该回京师了。”展过喃喃自语。他在下一个决心,犹豫,踌躇,“当你不知道怎么决断的时候,请遵从自己的内心。这是大祭司告诉我的。”石岳看出了他的挣扎,给他以建议。

    “展大人,希望寨子里的一些事还请为我们保密,当然,是在你没有受到威胁的情况下。如果有人威胁你的生命,所有的秘密都可以放弃。你是我们苗寨的恩人。”孟雨在他转身时告诉他。

    “我会的,谢谢。”他知道自己内心的选择了。

    展过告诉自己,参加完他们的葬礼就离开。

    在对面的山崖上,有一个葬洞,每一个死去的人都会归于葬洞。悬崖插入两只巨木,绑上绳子,将棺椁一点点升上去,然后进入葬洞。吴新,死于火牛阵的冲阵中,石龙、孟山、孟石几个死于敌人的刀剑之下,他们之前从没打过仗,最多在山中打死过野猪。却在保卫寨子的时候站了出来。还有很多的孩子、妇女也死于箭雨之下。

    这只是一部分,其他更多死者将葬在他们熟悉的寨子。

    展过按照习俗一一为他们敬上米酒。妇女在晚上唱起古歌,令死者灵魂安息。

    该走了!展过心想。

    从鼓楼往上走,转过四道弯到山顶的平台,是理老的家,从理老的家左转在一个偏僻的角落,是石岳家的院子。从这里,能清楚看到东寨门的情形。溪水从那里流出,从上游的西门流入,而鼓楼和石柱山,就是太极的两个阴极和阳极。展过不得不感叹大自然的神奇。

    院子的左边是一溜马厩,可是已经空空如也。寨子的马几乎都在火牛阵中被杀,马厩的门口放着排叉,干透的马粪堆成了小堆,门口挂着的镰刀已经开始生锈。住人的房屋总常新,不住人的房子塌的快。

    石岳和施家老三正坐在屋门口,旁边放着一个驮包和一把刀。两人正在嘀咕着什么。见到展过进来,两人起身,聊了几句,施豹借故离去。

    “你父亲是一个勤快的人。”展过看着收拾整齐的院子。

    他咧嘴笑了笑,没有说话,在生活的大部分时间,他仍是一个孩子。双腿叉开,手臂自然下垂,说明他现在很放松,渴望接受自己的建议。展过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教他。

    他递给石岳几张纸。“这是剩余的部分,怎么观察,怎么通过细微的表情判断话中的真意!我已经标注了音节和语义,你可以自己看着学。”

    他扬扬手,阻止石岳的插话。

    “这个技能是祖上传的。说是传自周朝的夷隶,这个人负责给周天子养牛喂马,而且会鸟语,也许正是从与牛马、鸟雀的交流中总结出了观察之法吧!传说他也是个夷人,教给你正合适。”他们的关系已经可以互相取笑了。

    “在我们这里,只有大祭司才掌握知识,知道书本里的智慧!”石岳郑重的双手接过。

    石岳进屋之后,拿出一把匕首递过来。匕首用银子做刀鞘,雕刻着花纹图案,把手是象牙的,温润如玉,匕首稍微弯曲,像是女子挂在脖子上的器物。展过知道不能推辞,也珍重收好。

    他把鞍具放好,另一只马上是寨子送的一套铁甲。还有理老大人送的银器,孟雨给家里人送的一些苗绣,理老妇人送的路上吃的各种砸糕,用油炸过,可以保存很长时间。还有吴大嫂子送的茶叶,廖二嫂子送的蜂蜜......

    成贵想,我不像是回家,倒像是从外面进货回来。大家把他送出很远,石岳和施豹几人把他送到双集镇,发现彭吉祥和田大勇也已经等着了。

    按照展过的建议,双集镇已经由三十六寨的人管理起来,起码要保障商道的通畅。播州为了北面与朝廷对抗,已经把战士抽调一空,所以才导致罗殿国轻松攻占了这里,进而沿着河谷进攻盘龙寨。

    如果再加上修整之后的水口镇,互为犄角,占据地利,三十六寨起码在部落林立的西南有了自保之力。只是,想要自立是非常困难的,虽然不缺钱,但是毕竟人太少。最好的办法还是和播州一起归附朝廷。但是播州内部现在还未统一意见,内斗很厉害。谁知道会发展到哪一步!

    如果播州要求三十六寨现在出兵相助,他们会怎么选择呢?就此分道扬镳,还是......

    哎,我就要走了,这都将和我无关,就不操这个心了!

    河边的商铺已经开始整修,人们扒开废墟,清理火灾后的灰烬,装上新的门窗,扣上新的铺板。有的进度快的,已经开始营业了。老百姓的恢复力是最顽强的,他们来不及沉溺于过去的悲伤,又开始为明天的生计奔忙。

    彭吉祥坐在马鞍上,慎重的问,“老展,给我们指条道!”

    “我能指什么道,现在朝廷要发兵西南,说实话,没有势力能阻挡。要么和播州一起内附,要么单独内附。”他要走了,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大宋朝为什么要讨伐西南?彭吉祥说,“真的是因为皇帝受到刺杀?”

    “谁知道呢,朝廷大事,我一个小小的衙役怎么会知道!皇帝受刺杀,还不够吗!”展过也无法给他们解释清楚什么是天家威严。

    “可是即使我们要内附,也要过播州这一关,刺杀的事情,大宋也不会轻易放过的啊。”彭吉祥苦恼的说,“经此一事,才知道,关键时刻谁也靠不住,只有靠自己。内附了朝廷,播州打过来,又怎么办?毕竟离大宋很远,离播州太近。”

    “哎呀,老彭,不要聊这些无聊的事情了。老展,家里的嫂子就那么俏,让你非要回去不可!留下吧,我保证给你找三个相好的,怎么样?现在回去还来得及”田老二端着酒壶,从马上伸手过来,拍着他的肩膀。

    不仅是媳妇,还有儿子,还有王命,还有......展过心里想,却没有理会田大勇,踢了踢马腹。

    “你们山外人,就是臭规矩多,心思重!算了,当我没说。来,再来一口,过了时候,就喝不上了。说着,把他的酒壶递了过来。

    镇子南边是一个三叉路口,石岳、阿平、彭世雄和施豹要去水口镇,他们将顺着山谷向西南走。几人只有从这里分别,向东南,则是通向矩州的大道,展过不想再原路返回,他需要一条更快的路,只好选择北上播州,在这之前,他要先向东行十几里小路。

    “希望萨玛的信可以帮到你!”田大勇难得的好好说话,前面就是大道了。展过对几人拱拱手,“诸位,后会有期!”也许此生不复相见了,展过心想。

    从大路向北,虽然仍是山路崎岖,不过在山峦河谷之间,也有成片的梯田,水网密布,油菜花开满山坡,牲畜散布山间,茂林修竹,倒也是一片安静祥和的太平世界。正在他匆忙赶路时,一声破风声呼啸而来,不好,有埋伏。他忙俯下身体,趴在马背上。

    见前面路旁有一个头戴斗笠的人,手里拿着一张弓。“你这个汉人的探子!你的事发了,还不束手就擒。”那人用一种怪异的声音说。

    不对啊,我现在是苗人装束,这人竟然知道。展过心里骇然,仔细观察对面的男子。见他身材修长,一身苗人打扮,手腕上各系着一个银环。旁边一头高头大马,背上驮着一个驮包,斜跨着一把刀。

    展过神情松弛了下来。“我来的时候,荷花和田家大姑娘正收拾行装要找你呢。”

    “啊,这么快就......”知道上了当,便摘下了斗笠,露出清隽的面容,细长的丹凤眼,黑亮的眸子炯炯有神。孟林嬉皮笑脸道:“展大人,您是怎么发现是我的?”

    “还怎么发现,你身上的香味快把蜜蜂召来了,还用看吗,闻一闻就知道是你了。”说完也下马,把旁边树上的箭矢递给他,“你这是去哪里?哦,你是在这专门等我的?”

    “呵呵,凑巧,凑巧。展大人不是要回汴京吗,我那,和你顺一段路,算是给你当护卫吧。”展过见他神色闪烁,知道这小子又在抖机灵,也知道他的心思,只是不便说破。他也很喜欢这个机灵调皮的小子,比石岳有趣多了,“理老大人知道吗?”

    “呃,现在应该知道了。我给阿雨留了信。”

    “好吧,这里你熟,前面带路吧。”两人重新上马。

    “展大人,你不劝我回去?”他侧过身子问。

    “劝你有用吗?管住你的腿,也管不了你的心,还是让你自己去找答案吧!”

    “棒极了!怪不得连石岳那牲口都那么服你。展大人,好样的!”两人一路走,一路聊,不得不说,两个人赶路比一个人有趣多了,更何况还是一个爱好幽默的人。

    越往北走,山坡上茶园越多,山脊上还能看见放牧的马群。竹林掩映,屋檐丛丛,吊脚楼沿着河谷排布,路上车马很多。

    进入遵义寨范围,两人就感觉一股紧张的氛围。镇口、街市都有巡查的兵卒,更麻烦的是展过还带着一副铁甲,虽然拆卸之后用布包了,仍然是一个隐患,所幸兵卒对苗人检查的不仔细,蒙混过来。

    这里人口更为繁盛,和荆湖的中县人口差不多,商铺、旅店、酒楼也一应俱全,寺庙钟鼓之声相闻。兵卒则苗汉参半,或许也有其他部族,只是展过认不出,武器以长枪和藤甲盾牌为主,身材不是很高,但短小精瘦,精神很足。

    展过将所有的零碎事情交由孟林交涉,吃住都是在苗人店铺,确实少了很多麻烦。听孟林转述,汉人兵卒多是由谢、令狐、向氏、赵氏、成氏等九大姓组成,这些人的祖上就是跟着杨家祖上来这里的兵卒。内部相互联姻,二百多年下来,都成了一方豪强,而最大的豪强当然是杨家。

    现在杨家自从老杨死了之后,大房主事,二房的杨二公子就被赶出了播州,现在管理遵义寨。而家族核心的龙崖山则由老夫人和大小姐主持。“听说杨家大小姐长的花容月貌,闭月羞花,而且都十九了,还尚未婚配!”看着孟林一脸迷离的眼色,展过不由失笑,浪子孟林的外号果然名不虚传啊!

    “哎,这播州的男人真是没水平,如果碰到我,说不定早让这小娘皮娃娃生一床了!还能等到十九岁!”

    “大胆,谁在这里满嘴喷粪,给我抓起来!”从二层下来的几人刚好听见,带头的一人不由大怒,吩咐身边的几人将孟林和展过围了起来。

    “艹!这也忒倒霉了吧!”展过不由感叹!惹祸大王孟林的外号也真不是名不虚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