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焕仁！”

    一个女人在咆哮着。

    徐青云心想自己一大早前来登门拜访没想到遇到这种事，不知道是李焕仁的哪段烂桃花。

    他隔着厚墙都能听到二人的吵闹声。

    尽管听不大清，因为那个女声很明显地盖过了李焕仁的声音，而且吐出来的都是些纯粹发泄的词汇。

    终于，他听到“砰”的一声门被打开了。

    一个女人从屋内气冲冲地走出来，他尽量地隐藏住自己的身影不让她发现自己。

    当他扭过头来时只剩下了那人的背影。

    “不知道是哪个女明星。”他暗暗想着。

    他在外面刷了几分钟殖乎上的乐子后就带着礼品敲响了李焕仁的门。

    “咚咚咚。”

    “我就知道你会回心转意的……”李焕仁一开门就开始像机关枪一样喋喋不休起来，完全没注意到来人是徐青云。

    “那啥？李老师，是我。”

    “哦！是你啊！”

    李焕仁当即反应过来，他的心情此刻想必和头发一样凌乱。

    “进来吧。”

    “李老师，这是茅台……镇的！”

    “赖茅啊！行了，来一趟还带什么礼，加上我这人也不爱喝酒，你收回去吧。”

    李焕仁苦笑了两声，心想你就拿这个考验干部是吧。

    徐青云也只好尴尬地陪笑，他也没想到自己怎么稀里糊涂地把老爸那一瓶带过来了。

    “行了，来看看你的片子吧。”

    “啊！”徐青云愣住了，“您还没看？”

    李焕仁毫不在意地摇了摇头，从他脸上的神情来看他似乎觉得这很正常。

    那你叫我过来干嘛啊！

    徐青云在心里吐槽道，没想到这中登还喜欢搞当面处刑那一套。

    “我这几天因为一些事耽搁了还没来得及看，所以就直接把你叫过来了，这样正好方便我给你提意见不是吗。赶紧过来，我下午还要去跑步。”

    说着他打开了自己的电脑，找到了徐青云的文件。

    不知为何，徐青云有一种老师在旁边亲自改自己作业的紧张感。

    “法治未来时……”李焕仁皱着眉头，“这创意是不是来自那什么‘洋葱新闻’？”

    徐青云也没听过这洋葱还是黄瓜的，茫然地摇了摇头。

    李焕仁见他眼中流露出来的清澈的愚蠢也不再说什么。

    看了几分钟后，他自己的感觉是这片子在镜头语言上虽然称不上特别的优秀，但整体叙事也算得上真诚，比那几个天天想拍宏大议题和前卫景观的科班生好多了。

    再加上，这种“恶搞”式的反讽在国内极其少见，有如此超前的思想状态，也不可谓不令人“佩服”。

    他觉得自己面前这个小年轻还是很不错的。

    而徐青云似乎也能感受到旁人眼中偶尔流露出的赞意，心里也稳妥了几分。

    本来看得好好的，谁曾想他突然来了句:

    “这是对电影的侮辱！”

    徐青云虎躯一震，惊恐地看向李焕仁。

    “没事，我是说里面的剧组，下午两点开会晚上才到齐。”

    徐青云仿佛听出来了李焕仁那咬牙切齿般的怨念，不知道早年跟组的时候是不是遇到过同样的事情。

    徐青云就这样继续看着自己拍的片子。

    为了活跃一下这古怪的气氛在下一个笑点出来时他假假地笑了两声。

    “和这些虫豸在一起怎么能拍好电影呢！”

    “这……”徐青云的目光又移到了李焕仁那里。

    “哦，想到以前几个一起拍电影的同学了，随口一说。”

    你丫究竟有没有在看我的片子啊……

    “你的片子我看完了，我感觉——”

    当李焕仁要把心中的想法当他面吐露出来时，徐青云有一种网文写手打开邮箱看看自己的稿子有没有过内投的感觉。

    “不行！”

    “啊。”徐青云倍感失落，“那您能说说具体是哪一块不行吗？”

    “我是说市场不行，按这个方式拍电影应该没人看——当然这片子肯定没办法代表你的水准，但你的个人风格这时候就成型了。”

    谁知徐青云听到这话时眼里都要射出激光了，他激动地握住了李焕仁的手道:“谢谢老师的肯定，我一定会继续努力的。”

    “徐同学……我知道你对电影的热爱非同小可，但咱们这个行业的前途发展实在有限，你现在可能觉得没什么，但……我就这么跟你说，养不活家人还养不活自己。”

    李焕仁以为自己是在劝退他，谁知道徐青云却觉得他是在认可自己的才华，

    “当然，你也别担心。你这片子嘛，在我们这群学院派眼里看着不算什么，但在网上那帮文青那里应该还是能得到不少赞誉的……”李焕仁不温不火地说道。

    其实这部短片真的很好吗？他不这么认为，但一部片子看下来他能感觉到的是一种激情。

    不是犬儒式的对当今电影市场的批评，而是真正的创作热忱。

    如此诡异的视听形式显然就是以另辟蹊径的方式曲线救国啊！

    他希望能看到更多他的作品，但也不希望他就这么一条路走的黑。

    “徐同学，你为什么想拍电影呢？”

    就像每档垃圾选秀节目里导师的问题，徐青云也不可避免地遭遇了这种烂大街的问题，在他把“赚钱”的想法吞了下去后，挤出了一个笑容道:

    “为了艺术。”

    “艺术……”

    李焕仁沉默了半响。

    他陷入了深思，过往的人生在脑中如幻灯片一样放映。

    “这个理由不是很能让我信服……”

    说到这徐青云也开始有些退缩了，因为自己很显然就是后面一种人。

    他看了很多电影，但也会义无反顾地选择金钱。

    也许李焕仁这条门路走不通？

    “如果你真的有志于此的话，可以考虑出国留学，国外有些学院的电影系硕士没有硬性的专业要求……”

    “或者说，当个爱好者也不错。”

    “不！老师！虽然我的电影不够好，也不能够取悦大众，但我坚信，电影世界不应当是一言堂，不应当只有一种声音发出！”

    李焕仁眉头一蹙。

    “你看，又急！”

    “我也没说你一定要拍商业片啊，你想拍什么都行，可我得跟你说，这个圈子很混乱的。”

    徐青云点了点头，“我清楚。”

    李焕仁指了指电脑屏幕，“你能拍出‘票房大卖’的，投资人们都把你捧成宝，你不能就只能跪舔他们了。”

    能骗到投资的导演这年头越来越少了。

    “我觉得我都没问题。”

    “都没问题？”李焕仁看着他，“你说你商业片能拍，文艺片也能拍？”

    “我觉得电影不应该有那么多的分别，都是服务人民大众的嘛，那喜欢看文艺片的是人民大众，喜欢看商业片的也是人民大众。”

    “唉。”他叹了一口气，“大家都把电影这东西想的太简单了。”

    这东西说是下九流，但也是许多人无法触摸的下流东西。

    “那你今后想怎么办呢？”

    “额……想请老师多多指点……”

    李焕仁这下可以确信徐青云的目的了。

    “你想加入我那个‘新生代导演班’是吧？”

    “对！”

    非科班的进去学电影，那还真是头一回见。

    “你不怕你学业被耽搁了”

    徐青云毫不在意地摇摇头。

    “您放心好了，鱼和熊掌可以兼得！”

    “你倒是心比天高。”

    李焕仁不再说话了。

    他知道，在这个别说文艺片，商业片都能闷死人的时代里也许的确是需要一些理想主义者来做出改变。

    这也是他当初从燕影南下，跑来朔大开设这个班的原因。

    可这套东西一般人真的玩的起来吗？没这个本钱玩的起来吗？

    他又劝了徐青云三次，但对方态度依旧坚定。

    在徐青云看来，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可以让他初窥电影制作的门径。

    更别说这是朔大这几年的一个重点项目，兴许真能作为一个他履历升级的跳板。

    在这个年代，什么东西不看圈子。

    “那好吧。我这还有个名额就给你了——你是那么多学生里拍片子拍得最有创意的，也是最敢胡说八道的。”

    他感觉经历了上午的争吵后整个人都变疲惫了。

    “南区思源楼A401，到时候来这里找我——对了，电话号码，我不用微信，要联系我直接打过来。”

    李焕仁在纸上写下一串数字然后撕给了他。

    “行，谢谢老师！”

    徐青云心中大喜。

    大爷这不就搞定你了吗！

    “等等！”

    “怎么了老师？”

    “把酒留下吧……好久没喝了，嘴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