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龙雀正在机场等着接机,忽然,机场的广播响起,“龙登州先生,你的家人通知你,家有急事,接完机马上回家,路上不要忘记买猪头肉和醋,重复,龙登州先生……”
戚龙雀一听广播就明白计划有变,等从香港飞来的道格拉斯DC-6降落,他接到了顾葆章和董向乾两人,随即带着人去了街口的糖水摊,安置好后,他绕了个圈回到酒店。
进入房间后,来到正在研究地图的冼耀文身前,“先生。”
“前天在遏天边见过的那个男人还记得吗?”
“记得,见了面不会认错。”
冼耀文在地图上画了两个圈,随后转头看向戚龙雀,“整件事的开端应该就是那个男人,给他一个代号‘眼睛",眼睛认识我,知道我有绑的价值。大厅多了一个人看见了吗?”
“看见了。”
“今天我出门时有人跟着,回来后,还在房间门外听了一会墙根,这个人我没照面,长相不太清楚,但现在他人不是在楼道就是在走道。”
戚龙雀问道:“我把他找出来?”
冼耀文摆摆手,“不用,眼睛不要直接弄死,拷问一遍,把每一个参与的人都问出来,还有遏天边的那个妈姐,她也要拷问,去巴刹找印度人买点魔鬼椒,再买点冰块,生篝火给她烤火,再喂她喝魔鬼椒汤水,下面塞冰块,二十五分钟一轮,歇半小时再下一轮,最多两三轮她就会忘记怎么撒谎。
啊,对了,冰块修一修棱角,别太粗鲁,一开始要让她感觉到愉悦,有强烈反差效果才会更好。”
“我们主动出击?”
“我怀疑今天就会动手,担心人太多我自己应付不过来。”冼耀文指了指地图上的一个圈,“等下我先坐顺泰的车,你坐协源兴的车在这里等我,这一路不适合下手,不会出什么问题,但我们有机会看清跟着多少人。”
接着,他又指了指另外一个圈,“这里是我分析出来最适合下手的地方,你让猪鼻孔和老陈醋在这里等着,对方在这里动手就拿下,不动手主动出击,眼睛和盯梢者都在,留下眼睛,只有盯梢者,留他。”
最适合的撤退路线,哪里适合隐藏等等问题,冼耀文一一交代清楚。
虽说前面两天冼耀文一直没敢去偏僻的地方,对新加坡的街道地形算不上多熟悉,但眼睛和脑子从没闲着,戚龙雀可以用他交代的方案再结合自己对街道的实地查看进行调整,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即使出了问题,也不用过于担心,无权无势又是私会党,死了就死了,只要花点钱很容易弄成官不究,再花点精力手把手教会死者家属闭嘴绝学,民不举也不是太难。
只不过走到这一步就成死局,裤裆里的屎露馅了,为了掩盖一个错误,会犯下更多错误,一步错,步步错,容易被有心人抓住把柄,要付出的代价大小难料。
经过一番商量,戚龙雀出门去布置,冼耀文把自己的两把马牌撸子分解了,细心擦拭每一个零件,待擦拭一新重新组装好,他又从公文包里拿出钢笔,换一块更好的纱巾进行擦拭。
中午吃过饭后,冼耀文小憩片刻,下午坐在桌前做功课,把新加坡的富豪家族名单列一列。
跳过已经被英国佬禁止入境,滞留在大陆回不来的陈嘉庚,从他的女婿李光前开始,写下名字,填上所知的基本资料,再罗列相关的企业,接着是陈六使、王家兄弟等。
冼耀文先列出对目前的他来说需要仰望的存在,他自己还在十万来百万去,人家早就已经开始亿来亿去,而且多是白手起家,祖上并没有多少蒙荫,他们的成功之道值得研究、学习,对他进一步认识南洋的本质会有很大的帮助。
在他的远期规划里,南洋地区需要培植冼氏自己的势力,掌握一定的话语权,为后面把整个亚洲培育成冼氏产品倾销地做准备。
整个亚洲都是权财型社会,有权才能抓得住财,无权有财皆羔羊,只能待在圈里,静静地等待屠刀落下,这就是他要深入新加坡政党斗争的原因,新加坡对冼氏而言,将会是亚洲地区资金来往的枢纽,他需要保证冼氏资金的安全。
深入,掌握一定的话语权,却不参与领头羊的角逐纷争,只在金融板块保留一片自留地,这样的老实人没人愿意得罪,真有人想踩过界,那就别怪他掀桌子。
列好顶级家族,接着就是次一等的胡文虎的胡家,已故余东璇的余家以及他的前女友黄美珍的黄家,黄美珍丈夫邵逸夫的邵氏兄弟一家等等。
新加坡与冼耀文实力相当或稍高的家族不少,还有不少后世比较知名的富豪,如今还未崭露头角,例如冼耀文有过接触的邱德拔、郭鹤年,下次再来新加坡可以烧烧冷灶,提携提携,争当做一个和蔼可亲的商界前辈。
冼耀文在做功课,另一边,戚龙雀开了一个小差,与顾葆章和董向乾商量好“抗绑”的布置,他带着董向乾来到附近的一个咖啡馆。
有些事找对了人就不难,冼耀文让戚龙雀找人调查蔡光耀,他找对了人,现在就来接收调查结果。
翻着对方交付的调查报告,很是翔实,虽说真假一时无法验证,但他满意地接收,付完尾款匆匆离开咖啡馆,董向乾却被他落下。
冼耀文早就在心理上把自己视为新加坡的家长之一,为了新加坡的繁荣昌盛,他不介意付出一些代价,比如牺牲自己的儿子,恰好他爱民如子,这不,排行十七万八的亲亲儿子迎来了他的光荣时刻,为祖国牺牲,无上光荣。
儿子刚收了尾款,惬意地喝着冰咖啡,琢磨晚上去哪里潇洒一下。等划算好晚上的活动,他转头往店外看了一眼,见太阳不是太烈,往桌上扔了几个硬币,走出咖啡馆,慢悠悠地往一个方向走去。
谁知,等他从大马路转进一条无人的小道,他的肚子上就冒出巴冷刀的刀刃,看着非常锋利,刀刃上还沾着鲜血。
“抱歉,有人要你闭嘴。”
话音刚落,他的身后又伸出一只手,把他的口鼻捂住,接着,刀刃消失复又出现,反复三次,他充满恐惧的双眼再也支棱不起来,无力地闭上。
过了一小会,他瘫倒在地上,一只手按在他的脖子上试探了一下,接着,刀刃从前胸刺穿他的心脏,还他妈搅了搅,老子已经看见牛头马面在边上等着了,还搅个屁啊。
显然,手无法听到他的心声,不但搅了个痛快,还有第二次按脖子。
还别说,***别说,手还他妈挺细心,知道老子好酒,没忘记用块破布蘸酒擦拭老子的嘴唇和脖子,***墨迹,就不会把酒往老子嘴里倒?
儿子下线了,董向乾还不忘在他大腿上留下“三刀六洞”的痕迹,有了这个痕迹,警察大概不会认真调查儿子的死因,只会归咎于私会党内部纷争,又没油水,谁乐意查谁查去。
二十分钟后,冼耀文拿到调查报告,他先查看蔡光耀的信息,1946年蔡光耀出发去英国留学前的信息十分详实,曾经居住地、求学经历、工作单位都有,包括蔡光耀熟练掌握英语、日语,不会说国语,只会说峇峇话的情况也有交代。
很可惜,蔡光耀还在英国没回来,这一回他没有认识对方的机会。
接着看蔡光耀三个弟弟的资料,三个人都不是重点,他是一目十行扫过,大致了解后,就拿起蔡光耀妹妹蔡金满的资料。
金满二字当作男人名还是不错的,有寓意,但当作女人名就有一股浓浓的客家山民的味道,重男轻女的家风扑面袭来,接着往下看资料,果然如此,蔡金满念过书,但念的并不多,大致还是按照娘惹的传统进行教育。
娘惹深受中华传统文化的影响,讲究大家闺秀不能抛头露面,在出嫁之前不能让外人看见面容,所以,蔡金满的资料不多,冼耀文无法对她做深入的了解,好的一方面是蔡家遵循长幼有序的传统,蔡光耀这个大哥未完婚,下面的弟妹都还单着。
“二十二岁,女大三抱金砖,蔡对冼(鲜),金满对耀文,财对才,简直是绝配。”嘀咕一声,冼耀文把蔡金满的资料放一边,又拿起蔡家家主蔡进坤的资料。
蔡进坤原是一个富家子弟,他老爹跟着爪哇糖王黄仲涵做事,深受信任,一步步把新加坡的资产交给他老爹管理,借着东风,他老爹也开创了自己的事业。
在蔡进坤年轻时,他老爹给他在莱佛士坊两家第一流的百货公司“罗敏申、然利直”开了个没有限额的户头,他可以随心所欲购买自己喜欢的商品,只需挂账即可。
蔡进坤20岁时大婚,当年就生下蔡光耀,襁褓时期,蔡光耀也当了四年的富家子弟,然后就是世界经济大萧条,他家和外公家两个家族的财产都丧失殆尽,为了生计,蔡进坤不得不凭借自己蹩脚的英语在壳牌石油找到一份仓库管理员的差事。
蔡家到了这个阶段算是家道中落,沦为了普通人家,也许是境遇骤变带来的打击,蔡进坤学会了打牌,经常去安珀路中华游泳会会所赌21点,他的手气不好,十次赌九次输,曾经想把他妻子李认娘的首饰变卖拿去翻本……
冼耀文往后一扫,看到了注释“从邻居那里问到”,他不由暗骂一声,调查搞得太认真了,要是邻居大嘴巴,蔡光耀这个便宜大舅哥很可能会得知有人调查过他家。
继续往下看,蔡进坤简直是蔡家的累赘,不但自己的工资不能贴补家用,还时常从李认娘那儿拿钱,李认娘凭借自己吃苦耐劳的韧性不但养活了五小一大六个孩子,还不耽误他们接受良好的教育。
许久,冼耀文把资料看过一遍,再返回去重看一遍几个重点。
基本上说,蔡家就是一户普通人家,特别的地方是祖上曾经阔过,而且几个儿子都比较争气,家族的未来可期。
以冼耀文的条件娶蔡金满为妾,或牺牲冼耀武娶她为妻,绝对不能说是辱没她。
只不过,冼耀文脑子一转,立马把冼耀武剔除,这个弟弟将来要在香港从政,有个新加坡籍的妻子不合适,看样子还是得他亲力亲为。
脑子再一转,他定下了先接触蔡金满,给她留下印象,然后迂回去中华游泳会会所认识蔡进坤,与对方成为牌友,并成为对方的幸运星,只要有他在,想要什么牌就有什么牌,让这老小子赢个万把块,再露出破绽,袒露是他在投其所好,所作所为都是冲着对方女儿。
“愿意为自己舍出上万元讨好父亲的人,不能说没有缘吧?”
烈女怕缠郎,冼耀文一点都不担心自己追不上蔡金满,他只担心“妾”的问题,明明还未娶妻,却是只愿娶蔡金满为妾,喜欢啊,爱啊,都会站不住脚。
冼耀文忽然觉得有必要把便宜父亲找出来,打几棍子再喂几颗甜枣,逼对方给他整出一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出来,有了父母之命,蔡家大概无话可说,他可以借此说虽无正妻名分,却视若正妻。
再说,这样操作,也能从侧面加强他重情重信的人设,算是一举两得吧。
等以后要娶妻之时,未婚妻可以染病早逝,至于便宜父亲,就看他究竟是个什么角色,要是有个显贵的姓氏,老子不介意认祖归宗,等老子吃掉姓氏的红利,便宜父亲识相就养着享清福,不识相就痼疾难医,让老子办场葬礼吃掉最后一点祖上蒙荫。
冼耀文在脑子里做着各种算计,戚龙雀在不远处反复做着拔枪、射击、闪避的各种动作,不时地,他还会朝冼耀文这边看上一眼,猜想着先生在想什么,也猜测着蔡光耀的身份。
没一会,冼耀文消化完资料,去通风处把脸盆里的烟碱结晶体收集起来装进一个小玻璃瓶里,拿着走到戚龙雀身前,把瓶子交给对方,“拷问之前,先取半指甲盖的量喂到肚子里,这玩意会刺激中枢神经,使疼痛加倍,也不容易晕过去。
要是效果不好,溶在水里打进脖子,打肉,别打经脉,会死人的。买针筒别在街口那家诊所买,走远一点,还有,猪鼻孔和老陈醋保住一个少露面,后面还有其他事。”
戚龙雀点点头,“只能是猪鼻孔,老陈醋刚出了任务。”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