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何故扰我清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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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探花郎遇刺

    “难道这样明显的事情,巡街捕快没告知您?”

    张永禄面色一变,惊讶地看着陈逸。

    原本是他告状陈逸当值时间寻花问柳,没成想这陈逸竟牵扯出“逼良为娼”的案子来。

    而且陈逸此举,与他之前了解到的谨慎性格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不过,张永禄清楚现在不是深究陈逸的时候,他可是知道白家杂院掳人是真的——

    所谓“逼良为娼”,一直都是金宝街上的惯用伎俩。

    否则那几家不受教坊司重视的小勾栏,哪来头牌姑娘?

    只是陈逸选哪家勾栏不好,为何偏偏选了白家杂院?

    要知白家杂院的南九老板,平日与他多有交道,银钱酒钱姑娘从未短缺。

    现在出了这档子事儿……

    张永禄心念急转做下决定,脸上挤出笑容道:

    “头儿,我与陈逸所查线索基本一致,正想调查清楚之后再跟您禀报。”

    赵守贵脸色缓和一些,平淡的说:“那便说明陈逸所言不假。”

    “不假不假,”

    张永禄假笑着看向陈逸:“多谢陈捕快伸出援手。”

    陈逸同样笑脸相迎:“张捕快既已清楚,倒显得我多此一举。”

    他心下清楚,这会儿张永禄恐怕想宰了他的心都有了。

    呵呵,刚好他也有这个打算!

    既然已经对上,他可不会心慈手软,养着隐患!

    “不碍事,都是为了长乐县民生安乐。”

    说着,张永禄看向赵守贵继续道:

    “赵头儿,我这便去金宝街深入调查,以期尽快查明真相。”

    赵守贵摇摇头:“既然已经有了线索,你便直接去拿人吧。”

    “拿人?我?”张永禄一滞,脑门隐隐渗出汗水。

    “有什么问题?”

    问题大了去了!

    张永禄心中明白。

    若是他去拿人,那金宝街上的那些“土皮”定会和他生出间隙。

    哪怕他事后解释,也免不了一个“大义灭亲”的名声。

    “赵头儿,陈逸调查的更细致,不如……”

    张永禄迎着赵守贵越发冷厉眼神,吞吞吐吐的建议:“不如让陈逸去,去拿人?”

    如今只能将此事推给陈逸。

    一来从中将他自己摘干净。

    二来他还能使些手段,替南九老板走动腾挪一二。

    “陈逸拿人?”

    赵守贵怒极而笑:

    “先前你状告陈逸‘擅离职守寻花问柳’,怎还有脸说出把案子交由他查办的话?”

    “这样推脱,不如将金宝街地界一并交给他巡视?”

    “我……”张永禄汗如雨下。

    砰!

    不等他开口,赵守贵直接拍了桌子:

    “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

    “要么交出金宝街巡视职权,要么上门抓人,自己选!”

    陈逸悄悄给赵守贵竖了大拇指。

    还是二舅这位衙门老人清楚如何整治人,三言两语就把张永禄挤兑到死角。

    他可是知道金宝街那地方,背后除了金主,各方面打点都少不了。

    以张永禄的为人,若是没有吃拿卡要,他陈字倒过来写!

    “我,我去拿人。”

    犹豫几秒,张永禄咬牙应承下来。

    赵守贵没搭理陈逸,冷淡点头:

    “那便去外堂候着吧,我去找童典史拿条子批文。”

    “是。”

    张永禄心中暗恨,瞥了眼陈逸,带着两跟班转身离开。

    而剩余的几名衙役见状,却是都笑了起来。

    陈逸也露出笑容。

    “笑?”

    赵守贵看到他的表情,挥手让其他人出去。

    陈逸脸色一苦。

    差点忘了他的赵二舅爱管教……

    周德安等人只能给他个“爱莫能助”的眼神,连忙推搡着出了小屋。

    “敢在当值时间跑去其他街坊,显着你了?”

    “这么能耐,整个京都府都是你巡视地界呗?”

    “说话!聋了吗……”

    震耳欲聋的声音,直吓得周德安等人作鸟兽散。

    而听到内堂的“训斥声”,张永禄脸色好了不少。

    但依旧着恼陈逸坏他好事。

    “老大,现在怎么办?要不要我……”跟班徐大牛比划了个跑去报信的手势。

    “啪。”

    张永禄给了他一脑瓜,低声怒道:“你猪脑子啊,现在让人跑了,岂不是再生事端?”

    “万一暴露了,你衙门饭碗还要不要了?”

    这么一会儿功夫,张永禄已经思考清楚。

    “大义灭亲”也好,“过河拆桥”也罢,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他自己摘干净。

    再有,他已经想好了后面的处理手段,会尽量降低这件事对他的影响。

    只要金宝街和望江楼两地还握在手里,以后便不会少了南九老板那种人。

    想至此,张永禄挥手道:“走,等条子下来,跟我去拿人!”

    陈逸,这事儿没完!

    ……

    ……

    陈逸揉了揉耳朵,兀自疼得呲牙咧嘴。

    赵守贵刚刚不仅没收敛嗓门,还下起了“黑手”。

    那只能开五石弓粗糙大手,可是捏着他的耳垂好一番蹂躏。

    “下回你可不能再跑到其他坊街巡视了。”

    周德安提醒道:“这次你虽是查案子,但也只算功过相抵,太亏了。”

    “我晓得。”

    陈逸嘴上应承,心里却在想下午还要到金宝街上。

    听不听曲倒在其次,只为了“任务”奖赏,他也得冒险一去。

    至于理由——“替张永禄查查后续影响”该是合适。

    这样也能体现他们长乐县快班衙役“一家亲”嘛。

    而对张永禄那帮人,陈逸心里只是个想法,得好好谋划一二才行。

    他是想安稳生活,想着拥有更强大的力量。

    但并不代表别人欺上门时,他要当缩头乌龟啊!

    “我到了,你也快去永乐坊吧。”

    周德安一摆朴刀,向不远处高墙罩楼走去。

    “下值的时候再见。”陈逸径直往南。

    周德安负责的是东市东北的永仁坊,北边临近兴极宫,也就是大魏朝太子府邸。

    而陈逸负责坊区是东市东南的永乐坊。

    其西面挨着金宝街所在的惠康坊。

    东面则是外敦城城墙,往南过去两个坊区便是长生坊。

    永乐坊很大,却少有居住人家,多是用于东市店铺的仓库。

    同时永乐坊也是外商进入京都府的第一个中转站。

    因此,坊内除了长乐县衙役巡视外,还常驻一支玄甲卫,以护持安全。

    不过此时,陈逸并未直接前往永乐坊。

    而是穿过热闹的东市临街,绕道惠康坊,来到坊外不远处的江边。

    说是江,不过是一条人工修葺的内湖——曲江。

    其起于东城外的渭河,西尽火灵街暗渠。

    长度仅为二十公里,最宽处三十米,最窄不过十。

    陈逸站在曲江边,四处看看。

    “景色倒是不错。”

    绿树、草地,还有青石板小径边上一座座亭阁,让人不免心旷神怡。

    而且正值晌午,不少年轻人结伴而行。

    “快走,今天望江楼难得热闹。”

    “晚了就抢不到位置了。”

    嗯?

    陈逸留心身边行人,想要探听清楚望江楼里的情况。

    “……不才侥幸排在末尾,十分汗颜。”

    “裕德兄,过谦了。”

    “此次大考难度非人,你能高中凭借的都是实力。”

    “是啊,侥幸一说免提,我和公望兄落榜之人才是汗颜啊。”

    罗里吧嗦,略过。

    陈逸又凑到一行男女队伍旁,仔细听取情报。

    “这次苏柏龙在望江楼大摆宴席,估计是为了彰显他的诗才。”

    “哼,写诗写得好有什么了不起,他还不是被王元庆压了一头?”

    “云芳,别乱说。”

    “哥,我又没说错,他不就是想借着高中时机,好羞辱你们吗?”

    “抱歉,舍妹……”

    听到这里,陈逸明白过来。

    这次苏柏龙出现在望江楼还有这番缘由:

    大办宴席,吟诗作对,顺便打击一批落榜生。

    “可是,在这样的场合刺杀他,还是白天……”

    “这背后怕是不会那么简单!”

    陈逸一边思索,一边跟随着人群朝望江楼那边走去。

    远远看到树林下绿荫小径尽头,有一座五层楼阁。

    重檐攒尖顶式的屋顶下,有亭、楼、阁、廊、轩、榭——便是望江楼。

    眼见距离监天录上【午时三刻】还早,陈逸索性四下里转转。

    期望能找到一处既能看到楼里情况,又不会被发现的地方。

    ……

    与此同时,金宝街。

    张永禄等人拿了衙门条子,一路进了白家杂院。

    勾栏里依旧莺歌燕舞。

    高台上的歌姬轻纱难掩娇躯,高台下宾客与怀中姑娘亲得正热。

    就听——

    啪!

    张永禄将朴刀盖在四方桌上,一脸凶相:

    “南九呢?叫他出来!”

    宾客们顿觉事情不对,抱着姑娘一动不敢动,生怕被衙差拿去官府。

    都暗自嘀咕着,没听说近期衙门要查勾栏啊。

    难道前些天的那位陈爷?

    “哎哟,这不是张爷吗?”

    有眼尖的龟爷着急忙慌的跑过来,陪着笑脸:

    “九老板不在,您有什么事儿吩咐小的就成。”

    “吩咐你?”

    张永禄瞥了他一眼,冷哼道:“南九事发了,难道你也要替他顶罪不成?”

    “这,”

    龟爷脸色不由大变,迟疑道:“张爷,不会弄错了吧?我们九老板可是与您……”

    话到嘴边,他迎上张永禄那双三角眼,心下一个激灵,连忙改口:

    “您是知道的,勾栏这里一直都是本本分分,绝不会做出触犯律法的勾当。”

    “弄错?”

    张永禄亮出手上批条,哼道:“衙门已经发了批文,捉拿嫌犯南九。”

    “另,即日起查封白家杂院,待事情水落石出后再另行通知!”

    “不要废话,赶紧让南九出来,否则……”

    嚓。

    张永禄抽出一截朴刀,身后大牛两人同样动作。

    宾客们看到这番做派,连忙丢下姑娘就往外跑。

    他们只是来玩的,和什么南九可没关系。

    而那些歌姬姑娘们倒也想跑,但在张永禄等人阻拦下只能站在高台下战战兢兢。

    人群里一名龟爷壮着胆子问道:“张爷,我能问下缘由吗?”

    张永禄左右看了看,见都是白家杂院的人,便低声道:

    “不是我想与你们不方便,实在是有小人作祟啊。”

    “小人?是谁?”

    “前几日谁来听曲的?”

    龟爷面色一变,“是他!”

    他们都知道前些日子,来勾栏巡视的那位捕快。

    起初还不知道他的用意,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那人竟是有这般恶毒心思!

    “南九不到,你们就得跟我们回衙门!”

    张永禄丢下一句,便坐在勾栏里,任由跟班去拿人。

    ……

    不提金宝街上白家杂院的蝇营狗苟。

    望江楼外,陈逸一直转了几圈,也没找到比望江楼更高的位置。

    “只能冒险进入楼内了。”

    陈逸站在楼外角落,打量着过往行人,暗自思索。

    他现在还穿着衙门差服,不进望江楼还好。

    若是进去了,里面出现刺杀这等事情,他是出手呢,还是不出手?

    思虑再三,陈逸决定见机行事,先进去再说。

    “希望那些儒生都是读书读傻了的……”

    有了决定,陈逸便到距离望江楼最近的亭阁里,靠在圆木柱子上耐心等待。

    嗯?

    刚坐下没多久,就听不远处树后,两道细微声响传来。

    “苏柏龙到了吗?”

    “还没。”

    “等他进入楼里就动手,务必要破坏此次诗会!”

    “好,那我们现在过去?”

    “嗯,小心一些不要被人发现……”

    那边两道声音渐行渐远。

    这边。

    陈逸很小心的缩了缩身体,悄悄从亭阁探出脑袋,窥视外面之人。

    透过树林阴影,隐约可以辨认两道身形健壮的壮汉。

    哪怕他们身上穿着儒士长袍,也难掩内里那股武修的气劲。

    “行凶刺杀,只为打断诗会?”

    陈逸看着那两人消失在望江楼里,心念急转,将有用的信息汇总。

    苏柏龙高中探花,举办诗会,目的是彰显诗才、贬低对手……

    现在有人刺杀他,目的是破坏诗会。

    “仇敌?”

    “仇敌都是冲着杀人去的,哪会考虑诗会?”

    “也就是说,做出这样事情的人,只能是苏柏龙的对手……”

    陈逸暗自思忖道:

    “儒士之间仇恨竟这般儿戏?”

    不是杀父之仇,也不是像他和张永禄那样涉及敌对关系。

    只为了打断诗会进行,就要把人杀了,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而且他们刺杀的还是刚刚高中的探花苏柏龙……

    那暗地里的人就不怕事情闹大之后,朝廷震怒勒令彻查?

    陈逸咧嘴一笑,“有趣。”

    他第一次进行听曲之外的“任务”,就碰到这档子事,不免令他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