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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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魔鬼的孩子

    这位大妈是小区钟点工,是李卫仁的女朋友找来打扫房间的。大妈老老实实地干着自己的工作,这平白无故的忽然多出个这么大的儿子来,一时间没缓过劲来。

    这大妈认识李卫仁,因为她经常为这家人服务。李卫仁和他女朋友虽说都是农村进城的,但对生活质量的要求可一点不含糊,隔几天就找人打扫一次房间,有时在外面吃腻了,想在家里两人世界烛光晚餐了,就让这位大妈提前给他们做好晚饭。所以,李卫仁家的钥匙她基本都是随身携带的,一个电话就能马上赶过去。

    看到李卫仁挤眉弄眼、一脸焦急的样子,她也慢慢地大概有点明白了,这个小李是有求于自己啊,要自己和他一起演场戏,骗过和他一起进来的那个人。要不然干嘛把自己叫成他妈妈呢?

    被逼债?那人看起来文质彬彬的、衣着得体、一副很有修养的样子,不大像。

    小李撒谎,有什么事情瞒着领导,现在领导来调查了?这倒有可能,这小伙子看起来老实,其实花花肠子可是多着呢。

    或者是因为那个女的?那女的平时好吃懒做的,丁点活儿都懒得干,这种女人最容易出事儿。嗯!这也有可能。

    这大妈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看电视,天天沉浸在编剧导演们挖空心思设计出来的越来越直白、越来越变态的情节里,骤然遭遇如此变故,她也情不自禁的浮想联翩了。

    按说,李卫仁和他女友也算是这大妈的老主顾了,没少照顾她的生意,可是说实话,老太太对这两人非常得不感冒。年纪轻轻的,啥活也不干,尤其是那女的,懒到自己的内衣裤都不洗,又嫌洗衣机洗不干净,每次都是往床上一扔,有时还带着血糊糊的卫生护垫,真是很恶心!

    从没见他们叠过被子,臭烘烘地往床上一堆,把这么小的房间熏得臭烘烘的,每次进他们家,都得把窗户、门敞开透气。大妈经常在天气好的日子,义务帮他们把被子放在阳光下暴晒,到了黄昏再帮他们收回来叠好,这是免费的,不收钱。

    话说回来,虽然实在是看不惯这小两口,但他们毕竟是自己的大主顾啊,少了这户人家,自己的收入可是要少很多呢!算了,演戏就演戏吧,反正也不认识那个男人是谁,这年头,从表面上根本看不出好人坏人的。

    于是,这大妈和小李配合着演起了戏。小李先是安顿张一凡坐下,然后恭恭敬敬的把老太太扶到床上,小心翼翼地让她躺下,喘着粗气,快步冲向饮水机,给老太太倒了杯白开水,给张一凡沏了杯茶。

    忙完这一切,抱歉地对张一凡笑笑,就坐到床边,拉着老太太的手嘘寒问暖,连张一凡都暗暗点头,看来这小子虽然心术不正,但还算孝顺,还是有药可救的。

    刚进门时,尤其看到老太太听到李卫仁叫妈的的错愕表情,张一凡断定李卫仁又在骗人了。他妈估计压根就没病,就算有病也未必是心脏病,而且,根据这一连串的谎言,他妈到底在不在上海都是问题。

    但当他看到眼前这温馨的一幕,张一凡宁可相信李卫仁说的是真的。在人类道德底线不断被突破的今天,他仍然希望世上还有真诚与美好存在。他相信,即使最坏的人,也有自己所爱的人,也会为了自己所爱的人不惜付出一切。一个自私到只为自己而活着的人,是可悲的,那是上天最残酷的惩罚。

    母亲这个词,在张一凡心里牢牢地占据着最温馨、最柔软的那块。他的母亲是无人可以代替的,母亲去世的时候,他就在病床前,当时他真的希望死去的那个人是自己。即使已经过去了多年,直到现在,如果能让母亲活过来,张一凡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交换。

    所以,他绝不会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拿自己的母亲去当欺骗的幌子,更不会去诅咒自己的母亲生病。

    这种事情他做不出来,他认为李卫仁也做不出来,世上没人会这样去做。

    但是,他错了,起码,在李卫仁身上,他彻底的错了。

    李卫仁趴在床沿低语着、抚慰着老太太,越来越动情,越来越入戏,一副铁血硬汉强忍泪水的样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随时可能掉下来。

    老太太差点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可又得配合着演下去,她没有李卫仁的演技,看着李卫仁那张憨厚的土脸,她也实在找不到自己儿子的感觉。于是,索性闭上眼睛装睡了。

    从张一凡坐着的角度看去,这场面是非常感人的,不禁为之动容、为之伤感。他拿起茶低头喝起来,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就在这时,老太太的手机响了,她拿起手机放到耳边,轻声低语了几句之后,忽然用洪亮干脆的声音说道:“哦,235号601,知道了,我马上到!”

    挂了电话,老太太从床上一跃而起,与先前病怏怏的样子天壤之别。她麻利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边忙边对李卫仁说:“那边的人催我过去收拾呢,今天的钱下次再给吧,我得赶快走了。你记得收被子啊,晚上我去接孙子,没时间过来了。”

    说完,顾不上和张一凡打个招呼,就急急忙忙地走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房间里,张一凡和李为仁表情各异的错愕地坐在那里。

    李卫仁此刻就像个川剧演员,脸上的颜色精彩地变换着,由黑而红,由红而白,最后是一块红一块黑一块白的,总之,丰富极了。

    张一凡坐在那里,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怒。事实已经很清楚了,就像只倒扣过来的透明酒杯,再明白不过了。

    他看向李卫仁的眼神,不是鄙夷,因为这种人已经不值得他去鄙视;也不是愤怒,和他生气实在是不值得;亦非怜悯,他实在找不出怜悯这个貌似忠厚的乡巴佬的理由。

    那是种审视与哑然与警惕交织在一起的眼神,李卫仁令他刮目相看,也令他很无语。上帝创造这个人的时候,到底用的是什么材料?给了他怎样的诅咒?才能搞出这么个极品货色啊!

    上帝是深爱着人类的,而魔鬼则仇视人类。上帝能造人,魔鬼也能。

    对!这个人一定是魔鬼造出来的!

    魔鬼用上帝的手法中规中矩地造出了这个人,再施以最恶毒的诅咒,以尽情地发泄它对人类最无情的鄙夷与嘲讽。

    这种人,是魔鬼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