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幽静，顺着一条溪流，早已洗去脸上血迹的尘芜跟着老者进入到了一座山谷当中。

    沉心谷内，在那山谷中心，溪流环绕的开阔地带种植有许多桃树，此季正值桃花盛开，微风袭来，落花芬飞，别有一番人间仙境之感。

    在那些桃花树下，还种着许多奇珍异草，而在最中心处则有着六间相当朴素但却十分开阔的茅草屋舍，木栏围绕而起，与世隔绝！

    已来到这山谷内的尘芜此刻也是感知望见，之前那十五名年纪不大孩童也在那院中嬉戏，只是当他们看到老者带自己踏着土桥，进入腹地之时，尘芜又在他们脸上望见了讨厌与怒意。

    “对不起…我知道都讨厌阿芜，但为了找到姐姐，我必须跟着老爷爷进来！”

    内心又是暗自道歉，虽说又望见了那名为依依的小女孩，但此刻她只是远远恨着自己，并没有过来再攻击自己的意思。

    就这样，尘芜一直保持着沉默，一直在内心道歉，随着佝偻老者穿过桃树花草，走入院子，直到进入一间屋舍当中尘芜才放松下来。

    “坐。”

    屋内也是相当朴素，只有一张木桌和床榻，甚至木凳也只有一个。

    听着老者示意，尘芜很是乖巧的坐了下来，面向着已经盘坐在床榻上的老者，脸上再次露出激动与期待。

    “老爷爷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去找云鸾姐姐？”

    看着尘芜那天真无邪的模样，老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随着他运作体内元气，操控着桌上的茶具为尘芜倒上了一杯不温不热的香茶后才开始回应尘芜。

    “不急，你姐姐所在的区域离这奉元县较远，老夫还需要处理好一些事情才能陪你去找她。”

    说着，老者随手一挥，一道黑光瞬间就从他储物囊中飞出，眨眼便没入那香茶之中。

    一瞬间，尘芜就闻到那浓郁的茶香传来，满屋子飘荡，有些克制不住那香味的他，小手缓缓靠近那茶杯，想要去拿，但一想到没有征求别人意见，于是满脸期待地望向老者。

    “好香！老爷爷这是什么茶？阿芜还是第一次闻到这么香的茶，可以喝吗？”

    “这本是老夫为你准备的见面礼，当然可以喝。”

    得到老者同意，尘芜再也忍不住嘴馋，拿起杯子直接就喝了下去。

    “好舒服！”

    同时间一股暖流入腹，尘芜只感觉到此刻自己身体变得无比的舒畅！

    “老爷爷这到底是什么茶呀？居然可以让阿芜身体这么轻松！”

    看见尘芜放下茶杯，老者脸上这才展露出一抹淡笑。

    “此茶可是老夫运用七七四十九味药草，苦心专研数十年才调配出来的灵茶！凡人喝了瞬间便可得道，而修士喝了则会气血通畅，不过却有着一个副作用！”

    “副作用？那是什么？”

    看着尘芜又天真发问，此刻老者脸上再无之前那种无奈，反倒是谈笑间他那浑浊双眼变得愈发深邃，深邃的有些阴翳。

    “副作用便是可以麻痹修士的意志与身体，从而致其昏迷。”

    渐渐的，老者脸上的淡笑也逐渐变得阴翳起来，那模样和之前十分祥和的他形成了十分鲜明的反差。

    “什么意思...”

    原本尘芜还有些疑惑他话中的意味，但当他感觉到自己身体在一阵轻松之后，脑袋和身体却渐渐变得无比沉重起来。

    “原...原来是这个意......”

    话还未说完，尘芜就直接昏迷过去。而看着尘芜身体即将触碰地面，老者瞬间运转元气将他的身体托到了床榻之上。

    “老夫当面给你下毒都敢喝，果真初生牛犊不怕虎！”

    “哼，傻小子，等你醒来老夫且送你一场大造化！”

    阴冷笑着的同时，老者将昏迷过去的尘芜修为封印，做完一切之后他面容再次变得慈祥起来，随之走到了院子当中。

    “尔等今天就不用出去打理药田了，堂内有我为你们炼制的丹药，一人一粒，切勿多食。”

    “耶耶耶！可以放心玩咯！”

    “好的爷爷！”

    望着院子内的十五名活泼的孩童，老者再次变得深邃的双瞳莫名闪过一丝复杂，不过瞬间便消逝。

    随后在他挥手之间，山谷内一道无形的大阵瞬时启动，在那之后，他走出腹地，佝偻慈祥的背影也是消失在了众孩童的视线当中。

    ......

    沉心谷，地下密室。

    “这又是哪里？”

    当尘芜意识苏醒时，神识探出的他又是发现周围的环境变得阴暗陌生了起来。

    “我记得...我是喝了老爷爷给的茶...”

    脑袋还有些昏沉，也回想起之前的事，不过之后却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都被铁链束缚住，就连体内的气都变得不通畅，而且还被绑在了一根柱子上，瞬时脸上变得疑惑惊慌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老爷爷！老爷爷...”

    黑暗的空间内，尘芜察觉到处境不对，开始大声的呼喊着那老者，但无论他怎么呼喊都是没有回应声。

    之后尘芜也没再出声，虽有些惊慌，但脸上满是疑惑，且用着唯一没被封印的神识开始仔细探查起周围的一切。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那个大锅又是什么？”

    这是一间密室，而且还有着阵法隔绝，使尘芜的神识延伸不到外界，只能勉强探清密室内物体的粗略轮廓。尽管如此，尘芜也是在这宽敞密室正中央发现了一鼎巨大炼丹炉，而且在那丹炉前方还有着一间特质牢笼。

    “那里面怎么会关押着一位姐姐？”

    内心越来越迷惑，使他搞不清现在究竟是何状况，而且看那女子手脚和自己一样也被铁链锁上，纵使再单纯的尘芜此刻内心也是升出了一丝不好的感觉。

    “姐姐！姐姐快醒醒！我们怎么会被关在这个地方？”

    尘芜傻，但也不是完全傻，现在大致看清状况后，又是开始呼声起来。也是在惊慌的呼喊间，他聪明的脑袋瓜立马就想到那名老者。

    “不对不对...肯定不是那位老爷爷！”

    “是那位老爷爷救了我，还给我丹药，传授我知识，还要带阿芜去寻找姐姐！他是个好人，肯定不是那位老爷爷将我们关在这里的！”

    内心有了怀疑，但立马就被他自己给否决掉。

    他的呼喊声也没得到那女子的回应，仿佛陷入了重度昏迷。见唤不醒她，尘芜注意力一转，立马将所有注意力转到那巨大的炼丹炉上。

    “这真是一口大锅吗？难道...难道是有人想把我们煮来吃了！”

    想到此处，尘芜脑中的疑惑瞬间转变为惊恐，不过就在这时，尘芜也听到侧后方的通道内传来了许多繁杂的脚步声。

    “十八...十九个人的脚步声！难道是老爷爷他们来救我们了！”

    听到那些脚步声，尘芜脸上的惊恐消失，转眼他激动的声音瞬间响起。

    此后，那些脚步声也越来越明显，直至十九人进入到这密室，他们的容貌轮廓也完全展现在了尘芜的感知当中。

    “老爷爷！果然是你们，您是来救我们的吗？”

    听着尘芜天真的声音，老者并没有回应，只是开始运气点亮了这圆形密室内的十八盏油灯。瞬间黑暗的密室变得敞亮起来。

    “老爷爷？”

    见老者不回应自己，尘芜内心的激动又快速转变回疑惑，脸上浮出疑惑之色的同时也望着他们那古怪的举动。

    此刻那老者似正在催动某种秘法，控制着他身后的十八名神情变得木讷的孩童走到十八盏油灯下盘坐下来。

    “老爷爷他们这是怎么了？是生病了吗？”

    十八名孩童中有着三名陌生的面孔，当然那名为依依的小女孩也在其中，也正是那样，尘芜才觉得奇怪。

    虽然他不知道老者在比划着什么，但尘芜觉得这些孩童在见到自己后应该会表现的很愤怒，但是现在他们的表情全都很呆滞，睁着眼睛但却像是失了魂一般。

    尘芜不明白老者要做什么，更不明白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也没听见老者的任何回应。就这样尘芜疑惑且皱眉地观望着，直到老者佝偻的身躯走到那铁笼处停下。

    “她道根为竹丹之心，原本是最适合老夫的夺舍对象。”

    “然而！直到老夫今午得知你这傻子体制奇异，本是大限之年却仍想追求大道的我，也不得不对你起了夺舍之心。”

    听到老者这番话，再望着他那极其佝偻地侧身，尘芜有些茫然。

    “夺舍？”

    “小瞎子...要怪就怪你不该轻信他人，要怪就怪你自己不该在陌生人面前暴露太多！”

    虽然他不知道夺舍是什么意思，但尘芜却能分辨出他后面话的具体意味，随后心情莫名变得失落起来。

    “是不是老爷爷您并不知道姐姐在哪...”

    “所以您骗了我...是不是您也要像夏霜姐姐她们那样抛弃我？”

    “还是说...您想杀了阿芜，把阿芜煮来吃了...为依依妹妹的弟弟报仇...”

    密室内气氛变得莫名低落，此刻侧对着尘芜的老者，在听到尘芜依旧在用着尊称称呼自己且仍旧天真出语的时候，他深邃浑浊的老眼莫名被触动了一丝。不过很快那抹复杂便彻底消失，面容再次阴翳下来，随之转身漠然地望着尘芜。

    “你说对了，老夫的确骗了你，也并不知道你姐姐在哪。”

    “但你也错了，老夫并不会抛弃你，也不会杀你，而是要用你的身体，帮你去寻找你的姐姐，然后替你保护她。”

    或许是出于内心良知，也或许是因为尘芜天真心性的原因，老者并没有将他要夺舍尘芜这事说的很残忍。哪怕如此，此时尘芜幼小的心灵，又一次陷入了失落与恐惧的深渊。

    “您...说的是真的吗？那...那以后阿芜是不是就不在了...阿芜就不是阿芜了...”

    虽然他说的并不毒辣，但现实终归是现实，依旧那般残酷无情，哪怕尘芜再傻也是能理解其中的意思。

    “虽然阿芜知道自己很傻，也经常被人欺负...”

    “但...但阿芜不想死...阿芜想靠自己去找到姐姐！老爷爷您是个好人！您能放过阿芜吗？”

    听到尘芜苦苦的沙哑哀求声，老者脸上再无任何波动，随后以气化力将牢笼推到一旁，同时间丹炉下方也是燃起了熊熊烈火。

    “就如你所言，何人想死呢？老夫如今已活了一百九十九载，已达到了控气境之修的寿元尽头...”

    说着，老者转过身去，浑浊的目光望着那熊熊燃烧着的烈火，愈发的深邃。

    “你可还记得老夫说过的话。”

    说着他开始从储物囊中取出各种药草，并有序的送往那丹炉之中。

    此刻的尘芜在失落与恐惧中保持着沉默，现在的他又一次感受到了这世界给自己幼小的心灵带来的冲击。自己一次又一次的被欺骗，哪怕自己已经成为了修道者也同样如此。他不明白，他又迷茫了。

    “老夫说过，修道是无情，但人却是一种有情的生灵，也正是因为人类有情，所以他们才想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

    “哪怕那条路上满是坎坷，沾染万般罪孽，虚无缥缈，人们依旧想要去追寻自己的道！同样，作为人类的老夫也是这样！”

    之前老者好似陷入了某种深沉的回忆，此刻他再次转过身来望向尘芜时，他浑浊的老眼中已是没了任何的杂念。

    “老夫是人，老夫也有欲望，同样也有着自己的道！”

    “老夫不甘就这样穷尽寿元而死，不甘如此身死道消，所以哪怕手上沾染了无数冤魂鲜血也要成就自己的大道！”

    坚定的话语，果决的眼神，随后只见他抬起那枯朽的双手在身前比划出诡异的印痕。

    此时，在尘芜惊恐的感知中，那些盏油灯之下坐着的十八名孩童，他们身体各处竟开始流下血液轮廓，甚至流到地上快速相连，眨眼便组成了一个邪异无比的大阵。

    “你...你要做什么...”

    这次尘芜慌了，因为血液在次浮现他的世界，内心对老者的尊重也在那一刻荡然无存，他知道，此刻那老者正在给那些孩童带去灾厄！

    “你放了他们...大不了...”

    “大不了阿芜不去找姐姐了...大不了阿芜不再是阿芜了！”

    “求你放了他们...他们还是小孩子！也没有做过坏事，他们都是好人！”

    “求求你放了他们吧......”

    茫然，恐惧，悲痛，绝望，尘芜声嘶力竭的吼叫着，苦苦的哀求着老者放过那些无辜的孩童。

    哪怕在他认知中孩童中也有坏人，但曾经自己姐姐也告诉过自己孩童都是善良的，孩童知错就改都是好的！虽然尘芜到现在还是有些理解不了知错就改的真正概念。但当他见到老者想要害死那些孩童时，现在的他竟是陷入进了一种无比疯狂且绝愤的状态当中。

    “老夫这血祭换魂丹需要十八名童男童女血肉作为辅药浇灌，如此才能使老夫对你的夺舍成功率提高至八成。”

    “如今这血祭阵法已成，老夫何来回头之说！丹出血祭！”

    “不要......”

    随着尘芜又一道凄厉嘶吼声的发出，老者印法再次一变，瞬息间那十八名孩童脸上皆是露出极度痛苦的表情。好似意志也在那一刻恢复，却是无比绝望且悲痛地望着丹炉下正操控着阵法的决绝老人。

    “爷爷...您是要杀了我们吗...”

    “爷爷！为什么...爷爷...”

    “爷爷...小嘟还不想死...”

    “爷爷！小舞也活着！”

    “阿牛还没孝敬爷爷...”

    ......

    随着十八道悲痛欲绝的孩童哭喊声同时响起，丹炉下已经盘坐下来的老者面目毫无一丝波动。随后也是在他挥手之间，丹炉中一粒灰白色的丹药快速飞至半空。同时，所有孩童身下的血色大阵也开始了正式运转。

    “爷爷...您真的是我们的爷爷吗...”

    “即便那样...您依然是我们最敬爱的爷爷！”

    “不......”

    此刻的老者好似已不再是人，不再拥有任何感情，枯老的身体在大阵中心果断画出了那最后一印。

    随着密室之中最后那两道无比悲切且敬重的声音落寞，所有孩童哭喊之声也戛然而止，唯独只剩下尘芜疯狂的咆哮声音。

    霎时间大阵血光闪耀，随后更是在尘芜无比绝望愤怒的感知中，那十八道血色流光染红了十八盏油灯，开始向半空中那灰白色丹药浇灌而去。

    “为什么？为什么你连自己的亲人都要伤害...为什么？”

    看着那些孩童被大阵祭炼，感觉到他们身体以及生命气息的消失，尘芜悲痛着撕破喉咙大声的质问着老者。

    仿佛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天真淳朴的少年，此刻的他身上乃至内心已经升出了前所未有的仇恨与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