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着灵瞳，也所幸瘤体外壁较薄，周茫将那瘤体的内息尽窥于心。

    只见那瘤体之内另藏有一团青色之气，萦萦绕绕，正悬于老者肚皮之上，隐隐显出几分青木相性。

    且这青色之气似有命息，正不断抽吸老者体内灵力。

    所谓灵力，实乃玄家人士的本源之力。

    哪怕是宗门藏书馆里的典籍上也都写着，驱法施术，飞山越海，擒妖驭兽，如此这般神通，那般奇异，无一不由灵力催动。

    倘若任由那团青色之气继续抽吸灵力，且不说老者身犯功法流失之险，甚有性命之忧。

    周茫观得青色之气，同时手中已执一张铜色符箓，随即捻了法决，张口道：“去！”

    只见铜色符箓从周茫掌中脱出，化作一方古铜小盾，待触及瘤体后，便缓缓融了进去。

    等那古铜小盾完全融入瘤体，老者一脸苦色也随之减了几分。

    在周茫灵瞳之下，古铜小盾正好置于老者肚皮与瘤体衔接之处，以此隔开青色之气。

    周茫与石锦旺说道：“这般道术只可抵挡一时，若要斩草除根，须得另外作法。敢问石兄，令尊主修功法可是青木相性？”

    石锦旺略有迟疑，随后点头称是。

    听得石锦旺言语，周茫心中顿生七分把握，他随即一抬手，不由人看清，但见一把白玉长剑已从袖中猛然飞出，停于半空，剑尖直指瘤体。

    白玉长剑一现，那瘤体内的青色之气忽地躁狂起来，左戳右顶，上掀下撞，似要逃出老者的肚子。

    周茫见状，立即呼道：“李卯，备好袋子！”

    李卯应了一声，随即举起手中之物，正是周茫口中所说的袋子。

    这袋子通身墨绿，名曰乾坤一气袋，袋身上生着数道交错暗纹，以眼观之，便知其绝非俗物凡品。

    听得周茫发令，李卯已是五指一挥，那乾坤一气袋随即腾于空中，停在了瘤体上方。

    周茫以灵力猛然灌入剑身，但见白玉长剑微微散出几道金色，只听得“嗡”一声，竟又幻出另外两把白玉长剑。

    “去！”周茫一声沉吟。

    三把白玉长剑各守一方，剑身略退，随后骤然发难，只见三点剑尖寒芒一闪，径直向那瘤体插去。

    听得“嘭嗤”一声，也不知是自行逃命，还是被白玉长剑所逼，只见那瘤体内冲出一团青绿之物，将要撞上那层防护之术。

    周茫赶紧道：“抓住它！”

    李卯见状，捻起法决，呼道：“去也！”

    只见那墨绿布袋飞身而去，袋口大张，对准了青绿之物，骤然爆出一股吸力。

    那团青绿之物抵御不得，一瞬便入了墨绿布袋，随即摔在了地上。

    李卯盯得仔细，手中另持一根金色绳索，当即几步上前，将袋口捆了个严严实实。

    防护术外的众人，皆是吃了一惊。

    从那铜色小镜现身，到三把白玉长剑显现，以至于最后冲出的青绿之物，众人两眼看得一片迷蒙，心中更是一团糨糊。

    但那瘤体确已消失不见，老者肚皮亦无伤痕，众人纷纷咂舌道：“好手段、好本事，不愧是玄家仙术！”

    那三个被李卯抱进来的小娃娃虽看不太懂，但见大人们皆在鼓掌喝彩，也都有样学样，一面拍手，一面奶声奶气地叫好。

    此时防护之术尚未消退，石锦旺拱手道：“今日之恩，小人没齿难忘！”

    周茫收回长剑，还礼道：“非我之功，乃是令尊吉人自有天相，何况这青木逢白金，也算得上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周茫另取出一粒淡黄丹药，道：“可教令尊明日服下这粒丹药，以助稳固灵力。”

    见周茫一片真诚，石锦旺便收下了丹药。

    石锦旺又道：“今日多亏大夫出手相助，耗了灵力，也损了符箓，现又送与丹药！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有用得上小弟的，但凭大夫驱使！”

    言罢，石锦旺自解开腰间钱袋，取出一大锭银子，置于铁桌，笑道：“小小谢意，还望大夫不要推辞。”

    李卯登时睁大了双眼，馋意十足。

    周茫推却道：“石兄，令尊现虽无大碍，但损掉的灵力仍需服用滋补之物，也得银钱使用。至于那些个符箓丹药，于我而言，本就是身外之物。”

    石锦旺又说了一番真切之语，奈何周茫仍是执意不收。

    石锦旺拱手道：“周兄大义，名不虚传，令小弟好生佩服！”

    周茫还礼道：“你我皆在玄门之中，何须多言？世俗凡人尚懂得‘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我辈也该如此行事！”

    两人说话间，李卯见防护之术将要散去，便先自去赶散了众人。

    这时，那老者微微睁眼，似要开口喊石锦旺的名字：“石……”

    想是望父心切，石锦旺一步上前，欠身道：“父亲，儿在此！父亲现觉如何？”

    那老者坐将起来，垂首恍惚道：“……孩儿休慌，为父似做了一场大梦，眼下我身在何处？”

    石锦旺上前扶住了老者，道：“父亲，此地是莲山医馆。”

    石锦旺又指着周茫，与老者说道：“这位便是周茫周大夫，正是他出手相助，这才保住父亲的性命。”

    老者站起身来，两眼不住地打量着周茫，只觉他果然一派非凡人物。

    老者喜道：“今日大恩，须得重谢大夫！”

    石锦旺再提相赠银钱之事，又苦说一番，周茫仍是推却。

    老者见周茫执意不收，便笑道：“我儿，自是二郎如此推却，你且收回罢了。”

    周茫好奇道：“太公如何得知小人排行第二？”

    石锦旺笑道：“辜州河阳县，谁人不知莲山周二郎？”

    老者也说道：“今日幸而得见真颜，大慰老夫平生。”

    周茫连忙说道：“全是诸位朋友抬举，周茫不过做些小事罢了。”

    且说这莲山医馆在建立之初，掌门申屠邑便指定逐月宗五大传功长老之一的简如归来进行管理。

    按照申屠邑与简如归商议的规矩，在所有修得医理的宗门弟子里，以既定的轮值秩序，每日派上三五几个，去医馆作为这出诊大夫。

    如此行事，倒也没有偏袒哪一门下的弟子，只要学成医理，便可去轮值。

    只是逐而渐之，以外人看来，与其他大夫相比，这位叫周茫的年轻大夫有四处不同。

    其一，周大夫身边有一灵猫，此猫可化人形，虽脾性急躁，却是本事非凡，在行医之事上也能帮忖不少。

    其二，于医治之术上，除内服药剂之外，周大夫时常外展细活巧技。

    其三，对于寻医问药之人，若逢囊中羞涩者，周大夫便分文不取。

    其四，不论求医者是世俗凡人或是玄门人士，周大夫皆是费心劳神，一视同仁。

    起初时，这第一处不同在河阳县传得最盛，随着越来越多的人熟识李卯，民众对他也就没了那种看稀奇的心思。

    第二、三处不同也算不上如何紧要，且说其医术精炼，颇具杏林遗风也就罢了。

    单说这最后一处，则使人不觉心生好奇甚至敬佩之意。

    为何？

    话说樊朝绵延国祚五百年，如今除去国都昊京，另坐拥九州之地。

    先时各州自有玄门高人统领事宜，如今随着各门高人或是退隐或是仙去，明面上樊国朝廷尚可威震这九州之地，但整个国境已逐成一派混杂之势。

    一片混杂，也使各方暗生异心。

    如这莲山医馆的其他轮值弟子，若遇凡夫俗子求医，先自有几分居高临下之意，不由生出怠慢。

    若碰见玄门人士，又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只是一味推诿，唯恐沾惹是非。

    如此一来，倒显周茫热肠。

    正当周茫与石姓父子叙话时，李卯走出防护术，先赶散了众人，后又蹲下来与三个娃娃说道：“热闹没了，你们快家去罢。”

    领头的张家女娃回道：“猫伯伯，我们还要去西门外的河边玩哩。”

    李卯嘱咐道：“好好好，那你们离水远点，休要掉河里去了！”

    张家女娃答道：“我们三个常在河边捏泥人玩，爹爹妈妈每日忙完了就来找我们，没事哒！”

    三个娃娃走之前，李卯又叮嘱了一遍，三个娃娃一面走，一面嘟囔道：“猫伯伯怎么比爹爹妈妈还要啰嗦哩？”

    待三个娃娃走远了，李卯一径走到医馆内的一处僻静地方，先放下袋子，随后席地而坐，只觉袋中那团青绿之物无甚动静，心下不免疑惑道：“莫不是闷坏了？”

    这乾坤一气袋乃是师祖龄虚子所赠，具备维持物品原状的功效，不该如此坏事。

    李卯素来急性，遂一把扯开金绳，将那布袋往下一拽，露出了袋中之物。

    只见那物已褪去青绿气息，一体浑圆之状，约尺来大小，外有白壳，壳上另生着数道符文，隐约流动青色荧光。

    李卯想了一遭，遂伸手抚摸，试着以灵力触之，却感壳中气息大躁，登时缩回了手，抓耳挠腮，甚是不解。

    这圆不隆冬的玩意，倒像是一枚不知甚么东西的卵。

    那姓石的老儿也不是女子，肚子里怎地能长出这玩意儿来？

    正想着，李卯猛然一惊：“不好！老头是妖怪！”

    李卯急忙收了袋子，飞身奔至内堂来寻周茫，但哪有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