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三秋这边好奇着，却见两位庄主仍是走得耐心极了，到与那股活水只相距四、五十丈时，这才停下脚步。

    齐三秋眼力一般，只看见姜老庄主从身上掏出一包甚么东西，随手交与了姜少庄主。

    那姜少庄主似念叨了几句，随后只手一掷，一团黑黢黢的物什便朝活水周围飞去，遇风而散，却是些细沙。

    待细沙落地之后，齐三秋发现那股活水周围显现出些活物，皆是一头一身，四蹄着地，有的头上生角，有的无角。

    一旁的姚二喜只看一眼，便不禁乐道：“齐兄弟，咱们今天真是走大运了，这里的獐子、狍子和鹿，少说也有十头。”

    齐三秋却道：“二哥，这里有一、二十人，也不够分啊。”

    姚二喜转头看了齐三秋一眼，道：“你怕甚么，这会儿早着哩，山上也还有别的水泡子。”

    这时，只见姜少庄主两手各执一把精致小弩，向其中一头狍子同时射出两枝利箭。

    只听得“嗖”“嗖”两声，那狍子的一双后腿各中一箭，随即应声而倒。

    余下的獐鹿狍见倒下一名同伴，皆是吃了惊吓，径直四处逃窜。

    有一头鹿正朝姚二喜与齐三秋所立之处奔来，姚二喜见状，随即发出一声大吼，又将那只事先准备好的铜锣敲得山响。

    那鹿又是一惊，立马掉头就跑，却迎上了杀入空地之中的姜老庄主。

    齐三秋一看，更是一阵惊奇。

    不知怎地回事，这姜老庄主虽最是年长，然而身形之捷，却丝毫不输那位姜少庄主，尤在三个壮年仆从之上，此时他手中握着一柄短刃，径直杀向鹿的一双前足。

    姜老庄主手上动作极快，不由齐三秋看清，一息之后，他已收了短刃，却见那鹿蓦地向前一跪，竟是栽倒了。

    姜少庄主也已撇下弓弩，拿着一对短杆花枪，三五几下，便刺倒一头獐子。

    三个仆从身形略慢些，但也合力捕下一头狍子。

    不到半个时辰，在这片空地上，已倒下四只獐子，五只狍子和三只鹿，共是一十二头野物。

    齐三秋再细细一看，发觉这些野物不论是被何种武器所击，却均是四足受创，一时不能奔走，倒都是留了一条性命。

    只抓活的？

    不容齐三秋细想，却听三个仆从招呼众人来背野物。

    于是，一十七位猎户拿出麻绳捆了野物，又用麻袋装了，或背或抬，自是料理得妥妥当当。

    众人忙活时，姜老庄主在一旁反复叮嘱，一旦扛上猎物，便不能使其沾地。

    随后，一行人离了水泡子，那三个仆从继续向前开路，仍是二位庄主在中，一十七位猎户押尾。

    齐三秋与姚二喜轮流背着一头獐子，心想这哪里是来打猎，分明就是卖把子傻力气。

    不过，也确如姚二喜所说，真就是不用动手，只跟在后面捡。

    约走了一个时辰，三个仆从又寻到一片带着水泡子的空地。

    各人行各事，仍如先前那般，将水泡子周围现形的獐鹿狍又是一网打尽。

    这第二次，得了三只獐子，两只狍子和两只鹿，共是七头野物。

    再算上先前那一十二头野物，总共十九头。

    如此两轮下来，日头已缓缓向西斜去，那一十七位猎户，个个都背上了一只装着野物的麻袋。

    剩下两只麻袋，则由三个仆从轮流背着。

    见状，姜老庄主道：“今日就此作罢，咱们下山吧。”

    姜少庄主却是意犹未尽，只说道：“爹，如此就回去了？我浑身还有的是力气哩，多打几头，运气好些，说不定我也能早日提升品阶啊。”

    姜老庄主笑道：“提升品阶也不靠这一时半会儿，再者你虽还有力气，但这帮猎户兄弟也累了一天，还是下山吧。”

    甚么提升品阶？

    齐三秋听不明白，满心只想下山歇脚，最后听到姜老庄主做了下山的决定，遂又高兴起来。

    一行人便折回大青石旁，齐三秋学着姚二喜的样子，弓着身子而不让麻袋沾地，让姜老庄主亲手挑选所猎之物。

    姜老庄主动作倒也快，只见他一手扣住獐子、狍子和鹿的脖子，另一手将掌心放在这些猎物的腹部，约过一、二十息的时间，便撤手去挑下一头。

    待姜老庄主挑选之后，这麻袋便可沾地了，齐三秋就学着姚二喜将麻袋放在了地上。

    一一挑过之后，在这一十九头野物里，姜老庄主只选中了一只狍子和一只鹿，随后与众猎户说道：“余下一十七头野物，诸位兄弟一人一头。”

    说来也奇，这一十九头野物的体格其实并无太大差别，众人不觉谁占了大头，谁又吃了亏，便都乐乐呵呵地随便挑了一只。

    至于那两只被姜老庄主选中的狍子与鹿，则被径直装到了一辆事先备好的马车上，随后由三个仆从中较为年轻的那个驾车带走。

    姜少庄主又吩咐另外仆从将早上剩下的吃食拿出来，与一十七位猎户吃了。

    那剩下的蒸馒头、炸面团，卤牛肉和酒，虽都已凉了，但这一日上山下山的折腾，众人早就腹中饥渴，却是兀自吃得香甜。

    待吃尽食物，众人便一同走出雁荡山，各往各家去了。

    临分别前，姜老庄主有意留神了一下猎户人数，冷不丁说道：“各位猎户兄弟，七日后一早，咱们仍在我家庄前碰面，只是谁都不要再带旁人来了，哪个若是坏了规矩，可别怪我不留情面。”

    姜少庄主也在一旁补充道：“七日后若不愿来的，以后便也不能再来，若要是来了，也不能随便走。咱们都是站着撒尿的汉子，说话做事也要图个干脆利索。”

    虽说是去雁荡山打猎，却只是跟着捡，再卖些背野物的力气，又能得一两顿吃食，余下之事皆不用自己动手，谁会不愿来？

    齐三秋更是一阵惊喜，心想多亏了姚二喜提携了自己一把，否则便再也赶不上这等不费力气的好事。

    当日，齐三秋分得一只狍子，姚二喜背了一只鹿，满心欢喜地回了饮马村。

    齐家一家老小见了这七、八十斤的狍子，再听齐三秋说了这一日的见闻，皆是欣喜得很。

    夜里，齐三秋来了兴致，与婆娘张氏又是一番劳作。

    事后，张氏感慨道：“他爹，咱们家突然有了这么多肉，真叫人不敢相信。”

    身旁的齐三秋却是已睡着。

    七日后，齐三秋兀自一早出门，待日落回家时，又背回一只鹿。

    张氏便拿吃不完的肉去换了几匹布，给五个孩子裁制衣裳，又给几个老人纳鞋底。

    此后，不定每隔几日，齐三秋便要带肉回家。

    若运气好，便能分到一整只野物。

    运气差些时，待姜老庄主挑好了野物，余下的獐鹿狍也是当即宰掉，每人也能领回一大块鲜肉。

    直至五年前的某天，一行人从雁荡山出来，边走边散，最后只剩下两位庄主、三个仆从、齐三秋、姚二喜和另外四个猎户。

    这十一人住在同一方位，因此结伴而归。

    齐三秋等人正走着，迎头却遇上一辆马车，驾车的是一个中年肥胖汉子。

    只见那肥胖汉子见了众人，倒像是等候多时似的，当即就停了车，张口便要看众人背着的麻袋里装了甚么。

    姜少庄主一脸不悦，登时就要发作。

    姜老庄主倒是大大方方地让齐三秋解开麻袋，并与那中年汉子拣些好话来说。

    这几年光景下来，齐三秋已摸清姜老庄主说一不二的脾气，因此不敢违了他，也真就打开了麻袋。

    齐三秋的麻袋里，正是一头从雁荡山猎来的梅花鹿。

    不想那肥胖汉子看过之后，又提出要买下这头梅花鹿。

    姜少庄主一听这话，脸一黑，便要掏出弓弩和花枪来。

    姜老庄主却不经意地将脸一沉，冷不防给了姜少庄主一个眼色，随即恢复笑容，满口答应着肥胖汉子，又说自己一行人都是庄稼汉，让他随便给几个打酒钱就是。

    肥胖汉子倒也出手阔绰，径直给了姜老庄主十两银子，将梅花鹿装到车上后，便匆匆驾车离去。

    见那肥胖汉子走远了，姜老庄主先让三个仆从重新给了一只狍子与齐三秋，随后又道：“这十两银子，你们六人一人一份。”

    姜老庄主口中说的六人，自是齐三秋、姚二喜和其他四个猎户。

    话刚落音，姜老庄主用手一捏，只见那十两银子已被均匀分作六份，随即给了齐三秋等六人。

    今日得肉不说，又得了这将近二两的银子，齐三秋、姚二喜等六人皆是比以往都要高兴。

    高兴之余，齐三秋却听姜少庄主愤然道：“父亲，刚才那胖汉子甚是狂妄，你怎地不让我杀了他？”

    姜老庄主摆摆手，道：“青天白日的，你又不知他底细，如何就要害他性命？”

    姜少庄主问道：“谅他也只是个普通汉子，怎地杀不得？”

    姜老庄主摇头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一味莽撞行事，只恐要吃大亏。”

    姜少庄主兀自不服气，口中辩道：“可我既是得了这武师之道，如今也快晋升到八阶品级，遇事不厮杀，难不成还要与人讲道理？”

    姜老庄主道：“若你厮杀不过那汉子，又待怎地？”

    姜少庄主不屑道：“我刚已悄悄看过，他车上并无旁人，若论单打独斗，我必是能结果了他。”

    姜老庄主道：“荒郊野外的，他只身一人面对我等一干人马，却是没有一分惧色，想也不是个寻常人物。”

    姜少庄主听了这话，回神点头道：“这倒也是。”

    姜老庄主笑了笑，不再言语，只催着众人继续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