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萨张嘴想喊什么，可是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省省吧。”小白看穿了卡萨的心理。

    一眨眼，卡萨已经稳稳地落地了，落地之前在空中她已经调整了姿势，确保她可以顺势转身。

    当她担忧、内疚的转身看向小白时，却看到小白正面朝天空伸出双手。

    她下意识的顺着小白的视线望过去，天空中一个快速俯冲的影子由小及大，竟然是海东青操纵着一只小巧的滑翔翼从天而降。

    海东青的滑翔翼显然是特制的，没有普通滑翔翼常见的三脚架，整个等腰三角形的翼仿佛贴在他的背上一般。他的双手紧贴着大腿两侧，保持笔直的快速下降，刚刚好在熔岩扑到的前一秒赶到小白身边。

    他快速的将小白一把捞起，然后猛的将身体向一侧倾斜，整个人和地面从原本的90度直角拉成180度平角，借着熔岩炽热的上升气流，两人一翼以极低的高度和地面平行着滑出去，最后在安全地区降落。

    一切动作就像是安排好的一样行云流水，任何环节，如果小白和海东青有丝毫的偏差，卡萨难以想象后果会如何。

    她看着站在远处的小白和海东青，又看了看地面流淌的仿佛有生命一样的熔岩流，心里泛起一阵后怕。

    脱险后的小白不屑的看了她一眼，扭头不发一语的走开了。卡萨有些手足无措，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直到她看到海东青对她露出友善的微笑。

    “没什么，多你经历过几次之后，自然就会晓得该怎么做了。”海东青好脾气的安慰她。

    “多经历过几次？你在说什么胡话，谁有那么多条命陪她，就为了让她长记性？”小白在前面头也不回的反驳海东青的话。

    海东青缩了缩头，没有再说什么了。

    “刚刚……很抱歉。如果你们觉得我是个累赘的话，我们可以拆伙。”

    “你以为是在做游戏吗？随便你说加入就加入，想退出就退出？！”小白彻底被卡萨的话激怒了，“名单都报上去了，现在你想退出，只有一条路！”

    不用小白明说，卡萨也领悟了，现在要退出，唯一的方式就是——死亡。

    卡萨可以感觉到小白的怒气，和普通人发怒时火冒三丈的感觉不同，小白发怒时，原本就冷冰冰的面孔更加的冷酷，像是要用周身散发出的寒气将她的发怒对象冰冻起来一般。

    “好了好了，你也别太生气了，卡萨是新来的，自然会迟钝一点，开导她一下就好了。”海东青再次跳出来圆场。

    “你记住，从现在起，训练就算是正式开始了。刚刚督导员也说了，训练的方式不限，而且允许训练中有人死亡。这意味着这场训练的目标没有别的，只有活下来。你可以选择不主动出击去消除其他的分组，不过前提是你得保证自己足够强大到别人不敢动你。”

    “什么！？”卡萨倒抽了一口气，难以置信的看看海东青，又看看小白。

    “大家都是这么想的，也没有人来阻止。总之，三个月一周期，这三个月里你要随时保持警惕，任何时刻，任何人都有可能对你下毒手。别相信任何人。”海东青此时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不能信任任何人？”

    驶向怀特洛克宅邸的道路看起来从来没有那麼远过，他想，稍稍拉开遮住窗户的帘幕，望著成排的树木缓缓地从身旁窗口往后溜走。卡莱尔可以感觉到渐渐转凉的天气夹杂著乾燥的冷意从马车的缝中钻了进来，袭向坐在车内的人。

    但他却觉得自己正在发热——他的心脏正随著靠近贾斯伯那儿而快速地跳动，夹杂著困惑、迟疑与缓缓增强的被救赎感受。

    爱德华体贴地让出了大衣，谨慎地交给史旺小姐。他不禁想著，自己是否能有一天也能像这样将外套披在艾思蜜的肩头，在她的耳畔说些甜蜜的话语？

    卡莱尔颤动了一下眼睫，爱德华对此蹙起了眉头。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红褐色头发的男孩眯起了清澈漂亮的眼睛。

    他淡淡一笑。“真的？”

    “……她爱你。”爱德华轻柔的嗓音让他不禁轻抽了口气，直直地望进他的瞳孔中，卡莱尔找不到一丝矫揉出来的安慰性质。“对於这点，你不需要去怀疑它的真实性。”

    卡莱尔沉默不语了一会儿，现在，他觉得心脏彷佛涌上了喉咙，只要说出一句话，就会跳出来似的。这不是他第一次怀疑爱德华能够看透人心，但现在。

    他终於知道让自己心神不宁的原因；卡莱尔从未去质疑那份爱，但忽然间被留下的回忆仍旧像尖锐的利刃，他很清楚自己无法承受被那把利刃刺入两次，他会再也无法站起来的。而在知道原因前，他的心不会有沉静下来的一天。

    Everythingwouldbefine，Icanpromisethat

    他听见爱德华这麼保证著，这让他不禁再度轻叹。卡莱尔知道，只有艾思蜜能够让他歪斜的黯淡世界再度亮起来，只有她才能让一切都没事。

    爱丽丝是第一个冲出大厅的人，当他们站在玄关时，卡莱尔便能听见高跟鞋的简短喀答声，回荡在寂静的门廊。他朝她微微一笑，感觉到内心一阵由失望所组成的沮丧颤动，卡莱尔原本抱持著期待，渴望著在踏进这间屋子的刹那。

    会看到艾思蜜朝他飞奔而来，脸上带著他怀念的甜甜笑容。但话说回来，或许是他要求太多也说不定……

    贾斯柏缓缓地跟了上来，他的双手背在后方，精明的眼眸和爱德华交换了一个目光后，转过来朝他点了点头，嘴角松出了一抹令人心安的笑容。卡莱尔回给他一抹略显迟疑的微笑、被爱丽丝用双手猛力地搂了一下，接著。

    他注视著这名黑发女孩以惊人力道拥抱史旺小姐，并转身仔细地打量他，她噘起唇瓣，浮现明显的不满神情。卡莱尔稍稍垂下头；他现在看起来肯定糟透了。

    “别露出那种表情。”爱丽丝转了转眼睛，“至少我知道现在不是批评你的穿著的时间。”她彷佛忍受痛苦般地皱起了鼻头，惹得其他人轻笑起来。

    卡莱尔没有。他的眼睛望著贾斯柏身后，有些焦虑地环视著没有人的大厅。

    “爱德华说艾思蜜——”

    “冷静下来。”贾斯柏沉稳地轻声道，他站到爱丽丝身后，微微倾首。“她正在休息。”

    “这也是应该的，几十天的——”

    “爱丽丝。”爱德华从后方嘶声道，嗓音中有著明显的警告意味。

    那是卡莱尔第一次看见爱丽丝顺从地闭上唇瓣，他感到惊讶地来回望著爱德华和爱丽丝，想从他们两人倏地绷紧的脸庞上找寻到一抹他能理解的线索。如同马车里出现的氛围一样，一瞬间，门廊这儿充满了令人觉得不太舒服的尴尬气氛。史旺小姐不安地动了动双脚。最后，是贾斯柏打破了沉默。

    “现在我们不谈这个。”他用就事论事的口吻说道。

    爱德华与爱丽丝的脸庞在眨眼间松了下来，爱德华伸手顺过乱糟糟的头发，重重地叹息。

    “你说得没错，贾斯柏……”他的眼睛涌现汹涌的情绪。“还不是时候。”

    所以卡莱尔并没有开口询问下去，取而代之地，他趋前一步。

    “……如果可以，我想见她一面。”他恳求道。

    爱德华在后方发出一声感到幽默的哼笑。“你以为我带你来这里是为了什麼？”

    随著季节的转换，怀特洛克家精巧的后院开始凋零了起来。然而庭院中的几棵粗壮树木，已经褪下了绿色的风貌，化为夹杂著橘红色的低垂枝叶，在转深的夜色下飘落了魅惑人心的叶片。

    罩著一层淡淡薄雾的树下，舞满了已渐失色的黄绿色，在地上铺了薄薄一层柔软的地毯，覆盖住了泥土的颜色。

    “我以为再也看不到这样的景色。”

    艾思蜜带著快乐的微笑，感受著双脚踩在死去的黄叶上，发出的清脆声响与啪沙啪沙的脚步声。那样的声音有两阵，一阵是属於她的，听起来很轻、非常小心翼翼；而另一阵则属於跟在她身后的卡莱尔的，听起来比较沉重、感觉有些凌乱而不稳定。

    出於关切，艾思蜜回头看著从踏出后门后，便一直保持沉默的卡莱尔。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让人难以捉摸的情感，彷佛陷入某段令他感到极度快乐的回忆中，却同时被另一种忧伤的情绪所拉扯，然而他的双眼却直视著她，眨也不眨地，温暖而热切——她的脸在他的凝视下热了起来。不知什麼时候开始，她停下了步履，卡莱尔也随同她一起停了下来。

    一片黄绿色的叶子飘在他的头顶上，和他浅色的发丝相比，那片叶子的颜色深得像是用油性颜料厚涂上去的。在艾思蜜往前踮起脚尖，伸手替他拿下前，卡莱尔已经叹了口气，用手拿下了那片叶子。他的柔和眼眸凝视著它的叶片纹路好一会儿，才松开手任由它从掌心中滑落。

    她朝他趋近了几步，卡莱尔的视线从地面跳到她的脸庞。

    “你在看什麼？”她有些好奇地问道，

    卡莱尔露出了些许腼腆的微笑，他再度微微垂下头来，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以很轻很轻的力道说了声：“抱歉。”艾思蜜对此不禁挑起了眉毛。

    光是这样轻轻一握就令人觉得满足。

    下一瞬，她的眉毛皱了起来……思绪再度无意识地回到她渴望能遗忘的午后，一些她刻意保持模糊的片段闪过她的眼前，然而那句清晰得令她畏缩的『留下来。』……那句话在好几个夜晚，彷佛诅咒般在她的耳畔不断地徘徊，即使现在，卡莱尔就在她的身旁。

    想起他带著湿润的双眼的那句恳求，仍旧能轻易地令她摇摇欲坠——艾思蜜抬头望著他的脸，当她看到他的神情时，才忽然意识到，或许，卡莱尔和她感受到的忧伤是相等的。

    “我们先别谈这件事。”她以自己几乎认不出来的沙哑嗓音说道，并推开她的双手，打算转头走回已经点起灯光的屋内，从这儿，可以看见没有束起窗帘的窗口。

    墙壁上被拉高的人影微微晃动著。从那头凌乱的黑色倒影和倏地把他拉走的娇小身影看来，应该是爱德华和史旺小姐……艾思蜜不禁漾出浅笑。

    身为爱德华的亲戚，光是单独和未婚男子相处，就被他这麼”关切”著，艾思蜜不难想像如果他有了女儿，到了成年后，爱德华会如何想尽办法跟在她后方跑。这个想法让她忍不住轻笑起来。

    “和查尔斯‧伊凡森有关？”他轻声问道，双手的力道倏地增强。

    艾思蜜没有回答他，而卡莱尔似乎把这个反应视为肯定的答覆，他的脸上的严肃化为了痛苦，并伸手将她拥入怀中，力道大得让她险些失去平衡，艾思蜜连忙抓住他的大衣后方，在那一刻，卡莱尔的唇瓣正好停在她的耳畔，让她的心跳又不稳地飞跳了起来。

    “告诉我……”他的嗓音有些颤抖，艾思蜜微微转头好看清他的神情。他的双眼闭著，她的鼻尖能感受到他急促的呼吸。“我想知道。”

    她轻叹了一声。“不，卡莱尔，你不会想知道的。”

    “我想和你一起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