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人境！

    何谓天人？不离本宗，是为天人！

    何为本宗？道即是也！

    何为道？万物也！

    天人境讲究的便是心合大道，体悟宇宙洪荒演化的玄妙，之后抓住一点大道轨迹，方能进入仙人境。

    想明白了这一点，程是闭目凝神，以道心合万物，然后才重新打量起了这方世界。

    草木排斥我，我便合草木；

    砖石排斥我，我便合砖石；

    江海排斥我，我便合江海。

    程是周遭顿感轻松，那种无处不在的排斥和压迫感消退了许多。

    通幽自然也觉察到了这种变化，赞叹道：

    “好个厉害的后生！我以万物齐一压你，你便心合万物来应对，但你终究只是个天人境，心合万物，只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以道心合江海，已经是程是的极限了，而在更高远处，来自日月星辰、过往将来的排斥与压迫，正一点一点加在他身上，将他的存在抹杀。

    果然，已经是极限了吗？

    这贼老道，说是将修为压制在天人境巅峰，此刻却是不要脸了吗？

    这分明是仙人境才有的手段！

    在程非眼中，自己的天才哥哥扭头对他笑了一下，然后便像是洇了水的墨迹一般，慢慢变浅。

    他怀疑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发现程是真的是在“变浅”。

    先是衣服没了颜色，接着黑色的头发变成死灰，连皮肤都开始透明起来。

    程非抢步上前，扶住兄长，一些话到了嘴边，又觉得煽情，无论如何说不出来，到最后，也只是问了一句：

    “哥，你怎么样了？”

    程是无力回答他，只勉强动了动嘴角，像是在笑，又攒足了力气吐出一个气音。

    程非听不清楚，看唇形那是一个“走”字。

    “天才早夭，最是人间遗憾，更何况这憾事还是出自我手。真真让人惋惜。”

    通幽嘴边说着惋惜的话，眼睛却盯上了程非，转了语气说到：

    “你兄长已经去了，你便随我回去，给苦主一个交待吧！”

    程非只听到耳边有刺耳的嗡鸣，辩不清通幽在说什么。此刻，程是已经站立不住，浑身瘫软，程非跪在地上，把哥哥抱在怀里。

    他想要做点什么，但他什么也做不了。

    “老大！”

    耳中传来一声炸响，还没有分清是谁在说话，又说的是什么，他的身子便被一股力量扫到一旁，再抬头时，却见自己的兄长被一名妇人抱着，身侧还站着一中年人。

    程非心里似有了主心骨一般，顿时放轻松了几分，对着那来人叫了声：“爸、妈。”

    妇人在程是身上连拍了几掌，又喂下一颗丹药。

    程是见父母出现，精神似乎好转了些，勉力笑了笑，张嘴叫了一声：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老二拿手机发的短信，山上信号不好，耽误了几分钟。老大你别说话，先睡一会儿。”

    洪素锦轻声答着大儿子，见他昏睡过去，才看向自己的丈夫，说到：

    “天人五衰之兆，要快！”

    程元振初到此地，见大儿子模样，已是心疼，此时听到妻子“天人五衰”的诊断，一口钢牙几欲咬断。

    “贼！道！拿命来吧！”

    通幽见这夫妇出现，便感觉要遭，忙施展挪移神通，想要先离开此地再说。

    程元振早防着他逃走，刚一出手，便指地为牢，禁锢了此处空间。又唤出仙剑，劈向通幽。

    两人原本道行相仿，都在仙人境中品，可一个为爱子报仇，不死不休；一个未虑胜，先虑逃，场面一时成了一边倒。

    洪素锦将程是交给程非，嘱咐道：“看好你大哥。”

    说罢，召出一个白玉净瓶，闪身与丈夫一起攻向通幽。

    程非抱着昏睡的大哥，见他肤色几乎透明，血管清晰可见，只是那血管也失去了青色，变的灰白。

    想要伸手去感受下大哥的鼻息，又害怕得到答案。

    第一次，程非感受到了愧疚，痛摧心肝，深入骨髓。嘴里喃喃说着：

    “哥，你别死好吗，我再不给你丢人了。”

    洪素锦出身五行宗，专修水道。她恨极了通幽老道，顾不得以多欺少，直接祭出了白玉净瓶，倾泻出五湖之水，向通幽老道头上压去。

    通幽道人一身修为都在御物上，进入御无形境界后，不再拘泥于法宝飞剑，天地万物都可借其势而御，但偏偏程元振一上来就禁锢了此处空间，叫他御无可御。

    若放在平时，他与人争斗，自不会如此大意。今天却是慌了神，失了先机。

    御无可御，逃无可逃，通幽知道到了要命的关头，拼着左臂挨上一剑，从袖中拿出了自己尚未祭炼完的法宝——两界神行梭。

    这两界神行梭是一枚梭子一样的法宝，按照通幽的设想，祭炼完全的情况下，天涯海角，星空深渊，皆可瞬息而至。

    最重要的是，便是玄凡两界，也能来回穿梭——对于一百年从不互通的两界来说，这件法宝可以说是一件无上至宝。

    此刻为了保命，通幽把这件还没祭炼完全的法宝拿了出来，准备借它逃命。

    按他的估计，此时的两界神行梭只要使用一次，便会毁掉。

    但即便再肉疼，也总比丢了性命要紧。

    法宝可以重新练，再不逃走可要化为灰灰了。

    咬了咬牙，通幽鼓动真元，就要发动两界神行梭，带上王义虎逃命。

    却突然感觉丹田处竟无一丝真元，骇得他低头去看，却只见肚子上一个大洞正在不断蔓延，嘴里惨叫一声：

    “碧落黄泉……”接着便一头栽了下来。

    碧落黄泉是玄界一处极污秽的泉眼，即便是大罗境的修士，沾上一滴碧落黄泉的泉水，也得脱层皮。

    洪素锦专修水道，年轻时遍取江河湖海、溪渊泉涧之水，那白玉净瓶里，却存着三滴炼化的碧落黄泉泉水。刚刚趁通幽取法宝之时，打了一滴在他身上。

    几个呼吸间，通幽道人已经化做黑水。

    程元振卷起了掉在地上的两界神行梭，与洪素锦一人抓起一个儿子，闪身消失在了此处。

    可怜王义虎，在三位仙人境修士的斗法中，早已被余波震成飞灰。

    清源山，程家。

    程非的房间依然保持着他离开时的布置。此刻他瘫在床头的沙发里，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时不时地望着房门，想要站起身去看看哥哥的情况，又害怕看到那一幕。

    程是已经醒了，在洪素锦用天一水精吊住他的生机之后，看起来气色甚至还不错。只一旁的程元振和洪素锦仍然是一脸愁容，显得他的状况并没什么好转。

    “爸、妈，你们别这样，等我死了，你们再给老二生个妹妹。他那性子，有个妹妹才能管得住。”

    程是带着笑容，像是说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