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月亮爬上群山之顶，万籁俱寂，只有偶尔虫鸣。李尧站在二楼的阳台上，月光照亮万物，当然也照亮了他。他还没有睡，他还不能睡，明天就要跟郑绪如沟通计划的下一步，他得等到王六取回江舜留下的书信。

    远处的山路被车灯照亮，惊起了一些倦鸟，它们变成夜空中的一些墨点。李尧知道，王六回来了。

    车子停入车库，李尧来到车库与客厅相连的过道等待王六。王六走进屋子，他身上有浓重的汽油和鲜血的味道，李尧忍不住耸了耸鼻子，他知道今晚在王六身上，一定发生了许多事情，那些事是自己不应该知道的，所以他什么也没问。

    王六从上衣口袋掏出那封红色的信，交给李尧，然后便上楼去洗澡了。李尧坐在餐厅的椅子上，拆开了信封。

    “阿尧，见信如晤，想必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郑绪如已经入伙了，万幸之前一切顺利，接下来到了决定成败的时刻，你要牢牢记住我下面的话。”

    李尧读得很慢，他想将每一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就像蟒蛇捕猎一样，将猎物吞下，然后躺上一个月，在肚子里慢慢消化。

    “你要交代郑绪如如下的事项，并监督他好好完成：第一，立刻将所有为刘福要提供的账户纳入自己的控制，人为制造一些资金缺口，迫使账户流水出现停摆，但是不能断的太过明显，以免打草惊蛇。”

    “第二，立刻运用他所能调动的所有资金，在二级市场里全力收购鸢尾制药、百通资本、新基地钢铁以及西格玛数据管理这四家公司的股票，最好能将所有流通股全部买下来，然后让他为你成立一个公司，持有这些股票，公司名字我都想好了叫尧舜控股，他占股40%并出任法人代表，你我各占股30%并出任董事局董事。”

    “第三，让天域旗下的网络新闻频道开始投放关于经济方面的报道，注意这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要随时间慢慢增加经济类评论的比重。然后交给王六二百万，这是我答应他的。在你见到我之前，先别去学校了，请个假，学校人口密集，王六可能会不好保护。”

    李尧将这些话一一记下，信也快读到末尾。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说服郑绪如，以一个合理不引人怀疑的借口让你参加他旗下最有知名度的节目，最好做到家喻户晓，上街也会被认出来的程度。”

    果然，在江舜留下的每一封信里都有离谱且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要求，李尧一头雾水，之前让自己花钱，尚且能够理解，可是这让自己上电视又是打得哪门子主意呢？

    “你可能对我的计划有些疑惑，但是请相信我并且认真照做，篇幅有限，很多事情解释不过来，不过我相信，总有一天你自己就会搞清楚的。”

    “看过这封信之后，就把剩下那一封黑色的信带在身上，无论走到哪里都要随身携带，我要说的就是这些，祝你一切顺利，我的搭档。”

    合上信，李尧闭上眼睛靠在沙发上，试图将江舜提供的信息汇总成一个完整的计划，但是这些信息太过片面琐碎，无论如何都无法拼接成一个逻辑通顺的计划。李尧只能放弃，决定明天按照江舜信上说的复述给郑绪如听。

    李尧读完信，王六也已经洗好了澡，走下楼来。李尧将手中的信递给王六，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他已经完全信任了眼前这个遇事果断，办事靠谱的男人，并将他视为自己重要的合作伙伴。李尧毕竟还只是个大三学生，一个半大孩子，或许在郑绪如等人眼中，李尧这样轻信别人的行为是草率鲁莽的，可这也恰恰是李尧与众不同的优点——他赤诚而坦然，永远对别人抱有善意。

    王六摆摆手拒绝了李尧的信息分享，他始终认为自己与江、李二人是雇佣关系，他只需要知道自己应该知道的部分就足够了。但他也能看出李尧是真的把自己当作心腹，跟刘福要不一样，刘福要从不信任任何人，所以他才能毫无顾忌，也不所保留的用尽手段挤上高位。但是刘福要永远无法赢得王六真正的忠诚，而反观此刻，即使知道有别的势力想要杀死李尧，王六也在竭尽全力的无声守护。

    想起了那个不惜毒死一整座酒店的人也要杀死李尧的疯狂杀手，又想到那个戴着悲恸伶人面具的神秘人，王六忍不住问道：“你......有什么仇家吗？我是说，针对你私人的。”

    听他这么一问，李尧有些发懵，他仔细回忆了一下，然后回答道：“曾文柯，算吗？”

    这回答不出王六预料，但是很可惜，他并不认为曾文柯哪怕是曾文柯背后的曾家有这样的实力和决心，会为了奖学金这样的无聊理由，动用职业的死士来暗杀李尧。看来，眼前这个大学生对被人盯上了这件事毫无头绪。

    李尧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他向王六求证。

    “发生什么了嘛？”

    “不，没什么。”

    王六并没有将事情的原委告知李尧，既然他对此事毫不知情，如果自己现在对他说：你被人追杀了，为了杀死你，对方不计任何代价。那么，除了激起李尧的恐慌情绪，对事态发展没有任何积极作用。

    “江舜对我说，到这一步，双方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我拿了两百五十万去请了一些帮手。”

    王六没有否认李尧处境的危险，只是巧妙地将危险的成因归咎到与刘福要的对峙之中，果然，李尧刚才担忧的表情有所缓解。

    “没关系，六哥，你负责的部分就你拿主意就好了。”

    王六想劝李尧不要如此轻信别人，但最终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明天带上楚河一起去，因为可能涉及到一些文件。”

    王六答应过后，出门守夜去了。

    李尧拨通郑绪如的电话。

    “明早八点，潜龙山顶清凉亭，带好你的法务人员。”

    电话另一头的郑绪如嗯了一声，李尧能感受到他复杂的情绪，李尧很想安慰这个男人，但是又不知从何说起。

    “郑总，明天见。”

    千言万语，汇聚成一句道别。

    “好的，李总，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