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停下，二人走下车，宫离注意到这里与学校、流水别墅的环境都不相同。

    老城区脂粉街，永州有名的棚户区，永州当地的老居民都会形象地称呼这里“破烂街”，宫离抬头看去，四面八方都是一些老旧的格子楼，这些楼有的已经建成超过三十年，但因为没有商业价值，所以一直得不到拆迁，楼体外面覆盖的涂层已经斑驳掉落，大部分的砖石结构也裸露在外，楼与楼之间的间距很近，天空被框成了小小的蓝色方格。街道的墙角处堆放着一些杂物和垃圾，或许是因为季节的缘故，空气里弥漫着煤灰味。

    宫离看了看正在付车费的李尧，她没想到这个男人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她虽然跟爷爷相依为命，有时也会风餐露宿，但是毕竟作为红手套，物质条件其实并不差，而且做杀手时间长了，习惯了那种生活节奏，倒也不觉得难挨。

    但是这里不一样，这里就像城市中心的一处沼泽，具有着危险的引力。如果你不小心深陷其中，就很难再从这里离开了。

    生活在“破烂街”的只有破烂。

    付车费着实花了李尧不少的时间，现在移动支付盛行，已经没有多少人会带现金出门，找零钱成了难题，李尧觉得时间紧迫，想让司机直接收下一百块，不用找钱了，可偏偏司机是个耿直诚实的人，该收多少钱就收多少钱，于是经过一番波折，李尧总算结束了这漫长的付钱流程。

    为了安全起见，李尧给司机报的地址距离自己家还有一个半街区的距离，他领着宫离行走在熟悉的破旧街道上

    李尧感慨，这地方真破啊！为什么自己之前不觉得这里破败难忍呢？或许自己早就发现了这里的污浊肮脏，只是在无力改变现实的时候，选择了静默地接受罢了。

    走过无数差不多肮脏杂乱的小巷之后，二人终于来到了李尧家的楼下。

    他们走上楼，李尧从口袋里拿出钥匙，老旧的黄铜钥匙插入爬满锈迹的锁孔，需要来回活动几下才能旋转解锁。

    “妈，我回来了！”

    李尧一进门，就冲屋里喊着。这个房间很小，宫离环顾四周，发现这个家中的家具虽然少且旧，但都收拾得一尘不染，房间里的整洁与房子外肮脏破败行程了鲜明对比。

    不多时宫离就看见了这位母亲，林琴听到儿子的呼唤，艰难地从床上站起来，扶着墙慢慢挪出房间，林琴今年五十多岁，常年病痛折磨加上生活的困窘，她的身体异常瘦小，看上去体型就跟一个刚上小学的女孩相当，宫离看见她身着一身洗得有些看不清原本图案和颜色的衣服，隐约能看出上面有小兔子的卡通图案，兴许是哪家孩子丢弃不要的衣服。这场景并不滑稽，甚至让宫离感觉揪心。

    年少的她可能并不明白，无论是干净整洁的家还是明明行动不便也还是要下床迎接儿子，都是这个坚强母亲保持自尊的方式。

    看到母亲出来迎接，李尧并没有阻止，而是快步上前搀扶住母亲，拉过一张松松散散的木头凳子，扶着母亲坐下。

    林琴亲热地看着儿子，抚摸着他的手臂，但关心的话却一句也没有说出来，然后她又注意到站在门口的宫离。李尧注意到母亲的目光，连忙介绍道：“妈，我给您介绍，这个是我的合伙人之一，她叫宫离。”

    宫离对着林琴点点头，算是打个招呼，她并不擅长与人交际。

    林琴没有在意宫离的无礼，她热络地招呼女孩坐下，让李尧给客人倒水。李尧去厨房取水杯，林琴和宫离聊了起来。

    “您好，宫小姐，我是阿尧的妈妈，阿尧平时没少给您添麻烦吧？”林琴笑容亲切，语气温柔。

    宫离摇摇头，双眼不自觉地看向林琴枯瘦的小腿。

    “那就好，阿尧是个好孩子，但是在很多事情上都不够成熟，今后也要麻烦你照顾他。”

    林琴说着，仿佛有些不好意思一般，将一缕花白的头发顺到耳后。宫离看着林琴饱经风霜却充满慈爱的脸，绞尽脑汁，思考着如何回答。

    万幸，就在她即将因为想不出回应方式的时候，李尧端着三杯水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三个杯子各不相同，显然不是成套购入的，宫离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水中是浓重的铁锈味。

    李尧将楚河润色之后的故事讲给母亲听，大意就是他与宫离还有另外一位朋友一起创业，他负责提供技术支持，宫离负责投资，而那位朋友负责市场销售，三人分工合作，几个月下来，创立的平台已经略有收入，他自己现在还没有什么想要花钱的地方，于是希望将收入放到母亲这里。

    这个故事非常简单，楚河说，越简单的故事就越不容易找到漏洞。

    显然，林琴被这个说辞说动了，然后在李尧的帮助下，成功将自己的账户和平台账户绑定，以后平台收益就会直接转到林琴的账户中。刚绑定完成，林琴就受到了第一笔转账：两万三千元。

    盯着屏幕上的数字，林琴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李尧，李尧微笑着安抚母亲，并向她保证，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并承诺等这段时间忙完了，接母亲去新环境住，并叮嘱母亲，这次可千万不能把钱再随便给别人了，首要任务是做手术。

    林琴点头，眼中已经噙满了泪水，她觉得儿子争气，这么多年以来也终于是苦尽甘来。李尧抱住母亲，低声在耳边安慰。

    正事办完，即使再留恋与母亲相聚的时光，李尧也明白，自己该走了，还有一堆事情等着自己处理。临行前，母亲握着宫离的手跟小姑娘告别，并不断道谢，这个举动让李尧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生怕宫离再犯癔症。

    两人离开家门，宫离感受着手上残留的温度，突然问李尧，被妈妈拥抱是什么感觉？

    李尧想了想，笑着说：“那感觉就像被全世界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