秽土慈悲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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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韧关闭了声音,胶囊无音降落在码头上,刺猬鲁莽地就要出门,阿韧急忙拦住他,“等等,带上武器。”

    刺猬疑惑地挑起眉:“共和国内连助理都管控,武器拿了会不会惹上麻烦?”

    少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头望向窗外,两个人跟着看过去,神色皆一变,码头上零星稀散地活动着几个渔民,但是他们的样子看起来很奇怪,乍一看介于丧尸和活人之间,皮肤惨白,血管分明,身体畸形,模样半人半鬼。

    阿韧提醒他们戴上无线耳机,全球性的语言同步翻译功能并没有因为信号受阻而受到影响。他在身上藏好折叠匕首,肖蕊戴紧手套,而刺猬则默默握住了自己新的棒球棍,为了防止他伤到手,肖蕊还翻出来一只可以和棒球棍配套的皮手套,刺猬也一起戴上了。

    三个人在少年的带领下控制着脚步声走出胶囊,他们谨慎地观察着四周,那些渔民并没有和想象中一样疯狂地扑上来,而是兀自做着自己的事,有的甚至连个眼神都没顾得上给这几位不速之客。

    阿韧的鼻子翕动,这整个码头都充斥着一股怪异的腐臭味,而不是正常应该有的鱼腥味。他和大小姐去过很多个不同地方的码头,腐臭味道严重到这种地步的还是第一次见。

    尤其是鱼群堆叠的地方,鱼越多腐臭味就越严重。肖蕊和刺猬忍不住捂住鼻子,肖蕊皱着眉,小声问道:“这里的味道怎么比西博城码头的还重?”

    刺猬用手扇着面前的空气,嫌弃两个大字已经写在了脸上:“不知道,这鬼地方连正常的鱼味道都闻不到,住在这里真的不会生病吗?”

    阿韧看向那些被网捞上来之后还活蹦乱跳的鱼,每一座鱼山中都有不少鱼是变异的,有很多鱼长着多余的鳍和脑袋,还有的浑身长满了奇怪的肿包,甚至有的鱼尾鳍开了很多个叉,像营养严重不良分叉的头发。

    叭哒!

    一条鱼凭借自己的努力蹦跶到了肖蕊脚边,肖蕊没被吓着,倒是旁边的刺猬吓得蹦了起来,“欸我……这什么玩意儿?”

    他的口音太奇怪,阿韧的同步翻译卡了一下,他看向肖蕊脚边,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把刺猬给突然吓出了方言。

    刺猬还在继续叫嚷:“这鱼怎么还长着爪子?好恶心啊!”

    那鱼的皮肤是半透明的,能看到身体里的刺长得很凌乱,原本应该长鱼鳍的肚皮下面怪异的长着三只爪子,像一头跟鳄鱼基因融合失败的超迷你型小怪物。

    肖蕊看鱼挣扎得太可怜,就要伸手抱起来,手腕被阿韧攥住了,少年凛声提醒她:“这鱼是被辐射变异的,看样子还是严重变异,虽然我们早就吃了防辐射的药,但是不想皮肤溃烂的话还是别碰的好。”

    肖蕊闻言默默挪开了手和脚,刺猬也骂骂咧咧地退远一大步,她有些心疼地看着那条鱼说道:“它身体里的刺全都长错位了,就像人身体里的骨头全部长在了不该长的位置一样,真可怜。”

    刺猬觉得有些诧异,虽然明白她一个医学生一眼看出这些很正常,但在丧尸横行的这种危难时候登录了陌生地方,竟然还能分出闲暇来关心一条鱼?

    肖蕊像是知道他要吐槽自己一样,歉意地抬起头笑了笑:“不是我爱心泛滥,只是这条鱼其实从出生开始就一直很痛苦。你想想啊,如果我们的脊椎长在大腿上,手指的骨头长在脸上,全身的骨骼错乱到这种地步却还奇迹般的活着,是不是很痛苦?”

    阿韧闻言,目光变得哀伤,他叹了口气看向那条一直在挣扎的古怪小鱼:“你说的没错,如果生来每天都要被痛苦折磨,死了确实是一种快速的解脱。但是如果这个生命有自己想要达成的目标存在,那它活得就有意义,努力活着的模样就是最美的。”

    以前的他说不出这种温暖又宏大的话,阿韧攥紧手腕上的丝带,心想:(如果大小姐在的话,应该会这么说。)

    刺猬也叹息了一声:“可惜病到这种地步,光是和痛苦挣扎就已经耗了太多力气,又怎么谈梦想什么的。其实吧,我说句稍微有点残酷的话,这些生命除了给世界添堵,没什么重要作用。”

    “不,还是有的。”肖蕊摇了摇头,她蹲下身认真看着小鱼,“比如这小家伙其实在拼命地告诉我们,帝国的能源污染把世界迫害得有多严重。”

    “没错。”一个像是声带严重受伤般的嘶哑声音响起来,三个人循声看去,一个渔民拿着长长的鱼叉走了过来,他用叉子捉住仍然在乱蹦的小鱼继续说道:“这些东西挺可怜的,我猜它是感受到了你们几个人很温和,想求你们救它,但其实回了海里也是死,因为它们傍身的海里到处都是毒水。”

    他将小鱼扔回鱼山里,浇了一桶清水上去:“别看这些家伙跟人一样长了脚,但是它们用不了,就像人长了一对翅膀,不仅没帮助,反而是累赘,会让身体更痛。这些脚会影响鱼游动的速度,它们在水里经常被其它鱼吃掉。”

    渔民说着转过脸来,刺猬被吓得一哆嗦,这位渔民皮肤发青,露出来的部分有一大片一大片像晒脱皮一样的白斑,他的头发基本上全掉光了,头顶长着不少红色的肿块,脸上本来应该长在眼框内的眼球像俩个大灯泡一样外凸,看起来很别扭,嘴唇周围有严重的唇裂,说话的时候隐约能看见舌头上长满了又厚又绿的舌苔。

    肖蕊还注意到他叉鱼的手指头数目不对,她往下看,发现渔民穿着凉鞋,露出来的脚趾数目也不对,一大排脚趾和手指挤在一起,像随着风浮动的太阳花一样整齐又诡异。

    他的背驮着,腿一边大一边小,脖子也长得是歪的,走路的时候虽然一瘸一拐,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常年干活的原因,走得很利索,没有什么磕磕绊绊。

    她看向码头上的其他人,才发现这些人都是这样的,有的皮肤像丧尸一样有发黑和迸起来的血管,但他们却不是丧尸,而是严重畸形的正常人。

    因为他们偶尔看过来的眼神虽然没有什么热情的温度在里面,但也没有要冲过来撕咬她们的意思,就像一头头兽,对突然到来的生人充满了提防,凶巴巴的。

    刺猬吓得噤声,过了好半天才弱弱地开口问道:“你们……为什么会长成这样?”

    渔民脸上露出一抹非常苦涩的笑容,随即另一个渔民拿着鱼叉,气势汹汹地驱赶他们道:“这里不是开放码头,嫌老子们长得吓人你们这些可疑的外地人就赶紧滚蛋!”

    刺猬一脸莫名其妙,他委屈地冲他大嚷:“你有病啊,我说你了吗?这里你家啊你赶人?”

    阿韧拦住他,正要劝些什么,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有序而快速的脚步声,接着一道冷厉的声音响了起来,“检测到这里有未记录的胶囊停靠,先标记再找车里的乘客。”

    一道道嘹亮的声音格外整齐地应道:“是!”

    爱凑热闹又心贼大的刺猬见状就要好奇地过去看看怎么个事,他手里还明晃晃地抓着那根缠满钉子的棒球棍,阿韧心里一急,就要把他给拉回来,他们几个人却被几只有力的胳膊生拉硬拽地拖到了一个有遮挡物的角落里,嘴巴还被严严实实地捂住。

    刺猬踢动着手脚努力挣扎着,奈何身后的人力气太大,见挣扎无效,他求救地看向阿韧,目光像落水挣扎的狗狗一样无辜又可怜。阿韧一脸淡定,他无视了刺猬的那双眼睛,肖蕊则专心听着外面的动静。

    刺猬见他们不搭理自己,更来劲了,他正要继续挣扎,身后一个嘶哑难听的声音急促而小声地提醒他:“别乱动,一切等巡查官走了再说!”

    刺猬被这声警告弄懵了两秒,(他奶奶的……大白天玩绑架还这么嚣张?)他正要甩动手里的武器砸身后的人,手腕突然被用力攥住,刺猬诧异地看着终于动手,却是对他动手的阿韧,他眨眨眼睛,一脸不解:(为什么?)

    少年冷静地瞥了他一眼,用口型说:“安……静。”

    刺猬这下彻底懵了,但还是乖乖地安静了下来。等外面那帮突然闯入的声音走远,他们才被放开,憋了一肚子委屈的刺猬率先扭过头,就要看看是什么人胆子这么大,他正准备发飙,愕然发现绑架他们的是刚才那些渔民。

    最开始那个看起来最好说话的凸眼睛渔民指着刺猬的棒球棍,一脸歉意地解释道:“你们带了武器,又是挑了这个偏僻的码头登录的,看样子也没有提前给海关发送申请,就这样被查到会被抓走的。”

    那个很凶的渔民错开目光,他看向另一边,语气生硬而别扭:“最近查得严,海关对你们这种突然到访的外国人严厉了不少,搞不好要进去吃拷问。看你们不像是坏人,就帮你们这一次,不过我们只帮这一次。”

    刺猬有些莫名,他举起棒球棍看向阿韧:“……这东西可是队长你让我们带下来的。”

    阿韧感觉有些尴尬:“抱歉,这里毕竟是码头,我怕这些渔民里有丧尸,以防万一嘛!”

    肖蕊也赶忙打圆场:“总比什么都没准备,被咬了强。”

    少年看向那些渔民:“谢谢你们,我这次带朋友登陆确实仓促了一些,被巡查官捉进去是挺麻烦的。助理现在没信号,也联系不到保释人,要不是你们估计就得进去蹲几天了。”

    刺猬担心地蹙着眉:(这孩子怎么什么都给别人说?)

    他正要阻止阿韧,肖蕊却攥住了他的手,示意他继续听下去。阿韧扭过头来解释道:“你们别害怕,我在胶囊上出于谨慎考虑没有敢断定,所以才让大家都带上了武器,现在看来这些人只是被海水污染了的普通人。”

    他再次看向那几个帮了他们的渔民,摁着刺猬的脑袋,将他的头摁得低下去:“早就听说过国内住在东部沿海这一带的人们变异有些严重,我这位伙伴刚才不知情,对老乡们说了很唐突的话,实在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