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有田收，陈卫国心里自是高兴的，不过他一向不喜欢麻烦别人，便迟疑开口：“这会不会……”

    “会什么？一个大男人，干嘛磨磨唧唧的？爽快点。”反倒是方有田不觉得有什么。

    别人之前帮过他，他现在帮回去是应该的嘛。

    况且这蘑菇收来又不是卖不出去，只是说有固定来源，不好天天收。

    总而言之，这事对他不会有影响，反倒有好处。

    “成！”话说到这个份上，陈卫国不在拖拖拉拉，答应下来。

    “这才对嘛，男人，就应该果断一些。”

    话落，方有田招呼一名饭店人员过来请点。

    那人在清算菌子之时，方有田叹道：“想在城市扎根，做什么都行，就是别认为自己很聪明，能看到别人不知道的发财路。”

    “没准你看到的，在之前，就有很多人走过了。永远要相信，自己绝不是第一个走路的人。”

    这句话不知是说给陈卫国听的，还是说给其他人听的。

    几秒钟后，他继续说话：“卫国，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去采蘑菇卖吗？”

    “为什么？”陈卫国配合问道。

    方有田沉吟片刻，缓缓开口：“在几年前，乃至十几年前的时候，那些公社和大队会组织人进来城里卖山货，我们用不着特意去购买。”

    “分田到户，公社改名乡，大队改名村后，没有人组织，使得没人来城里卖山货，只得我们自己去寻找货源。”

    “到了今天，许多饭店都有自己特定的供货来源，现在缺货，只是别人忙着种地，过段时间就恢复了。”

    “你想啊，要是收了你的货，之后要不要收别人的货呢？收吧，饭店吃不下这么多，不收吧，你不是本地人，万一哪天不卖了，自个儿还得重新找，你说麻不麻烦？”

    听了，陈卫国恍然大悟。

    “这样确实麻烦。”

    难怪这些饭店不太想收呢，感情是有特定的供货来源了。

    他的到来，反而成了第三者。

    答不答应买他的菌子，都很麻烦，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除非他只卖几天，或者一直卖。

    那些饭店不收，就是怕他只卖一段时间。

    “所以啊，学门手艺吧，学门手艺就有饭吃了，也不怕别人抢了饭碗，将来还能收徒收点这个。”

    方有田右手大拇指与食指和中指摩擦，意思很明显，收钱。

    “这个我会仔细想一想的，有田叔，谢谢你。”陈卫国真诚道谢。

    倘若前世有人和他说别钻空子，好好学门手艺的话，说不定他能混得人模狗样呢。

    当初他就是和方有田说得一样，仗着自己有点小聪明，在工地干了一段时间，有了点钱之后，在九几年的时候买了一辆三轮车收废品。

    收废品比在工地赚得钱多，可惜他不满足，认为自己很聪明，一定能赚到大钱，以至于收废品刚有起色，他就把三轮车卖了，将家里欠的钱还清，然后学人倒卖……结果可想而知。

    一败涂地。

    人活到他这个份上，一定很失败。

    一百多块的外债，还了十多年才还清，估计说出去不带有人信的，然而事实的确如此。

    六十岁那年，他身上甚至拿不出五千块钱。

    有时候他不禁在想，打了一辈子工，赚了一辈子钱，那么钱呢？

    钱去哪里了？

    “你能听明白就好，卫国，你和其他人不一样，好好干。”方有田鼓励道。

    他见过很多像陈卫国这发年纪的年轻人。要么是胆小如鼠，这不敢做那不敢做的，要么是桀骜不驯，听不进去别人说的话，执意一意孤行。

    像陈卫国这种，敢做，执行力强，并且能听进去话的人不多。

    正是这点他才愿意说这么多。

    否则有这个时间，他去睡个午觉不好吗？

    两人谈话之间，饭店人员把菌子重量称好了。

    方有田听那人说完，点头示意明白，让其离开。

    店内没人后，他转头说道：“卫国，你这里一共有三斤七两菌子，鸡枞菌有八两，香菇有……我也不坑你，全给你按品质最好的价格来算，鸡枞菌给你按一块一斤，香菇……”

    他没问野生的还是养殖的，上来就说价格。

    他们这儿的菌子，在这时候几乎没有野生和人工养殖这一说法。

    刚分田到户，家家户户都把地拿来种粮食，菌子就只能是野生的了。

    待他说完价格，陈卫国震惊了。

    我把你当叔，你居然……把我当家人了？

    不是价格太低让他吃惊，相反，是高了。

    对的，高了。

    就像方有田说得那样，这边的人不喜欢吃菌子，加之菌子数量多，自然卖不上去价格。

    也许拿到北方去，这些菌子能卖到几块钱一斤，但放在这边，就只值这个价格，很难卖超过猪肉价。

    后来出现倒卖，就是地方区域价格不流通，导致有的商品在这里卖一块钱，别的地方能卖七八块。

    “有田叔，这是不是高了？”

    “高吗？不高啊。”方有田脸上露出笑容。

    即使按这个价格把这些菌子全收了，总共也没多少钱，转手一卖，本就回来了，顺带能赚一些呢。

    既然如此，用这一点点的钱来和一个老乡打好关系，不是更划算吗？

    打压价格，无非是想多赚一些罢了。他现在的做法仅仅只是让自己少赚一些，不是亏。

    “那我这……有点不太好意思啊。”陈卫国憨厚地笑了笑。

    “你看，你又磨磨唧唧了啊。”方有田笑着摇摇头。

    “成，那就按有田叔你说的办。”

    是自己占便宜，对方都不介意，陈卫国自然更不会介意了。

    对重量价格没意见，就到了付账环节。

    “总共是三块一毛八，给你算三块二吧。”方有田大手一挥，加了两分钱。

    陈卫国听了，心里无比感叹。

    如此精明的算法，我是平生第一次见，受教了！

    这些菌子倘若卖给别人，能卖两块三就烧高香了，方有田一开口，就加了八九毛钱。

    更甚至多给了两分钱。

    他以为到这里就结束了，没曾想……

    方有田只取了一半多的菌子，剩下的就没拿了。

    “这……”陈卫国想提醒一下的。

    “剩下的你拿回去吃吧。”方有田笑了笑：“前天你们夫妻帮我捡菌子的时候，就想给你们一些的，只是看你们提得东西太多就没有给。”

    “今天遇到，我就借花献佛了。”

    “这使不得啊。”陈卫国摆手推辞。

    方有田故作不悦：“怎么！你叫我一声叔，叔送你一点菌子都不行吗？还是说你嫌弃给得太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