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村君，你怎么了？绯村，能听到我说话吗？”

    入目是桔梗关切的脸庞，绯村恍然初醒，低头，手上依然拿着方块和油画，转身，田中三兄弟安然无恙，蓝色大剑依旧插在冰中，一切都没有变化，仿佛刚刚只是一场幻梦。

    不，不是的。

    绯村面色复杂的看着桔梗背后，那里站着一个穿白色短袖上衣，绿色短裙的女子，衣着打扮非常奇特，大块胳膊和腿部的肌肤露出来，但她的容貌和桔梗一模一样。

    人像足有七八米高，没有影子，默默的站在一旁，沙滩上还躺着三只小怪物的尸体，插满了冰晶。绯村走上前，寒气已经把怪物们的尸体冻得严严实实，随着他伸手轻轻触碰，人像也伸出三根手臂，碰到怪物们的冰雕。

    咔咔咔。

    冰雕破碎，一地碎片，眨眼间就融化殆尽，一点痕迹不留。

    田中三兄弟面无表情的注视着绯村的动作，既没有惊讶，也没有慌张，他们无动于衷。

    “你……绯村，你……怎么回事？”这次感到惊吓的反倒是桔梗了，她看着绯村的蹲在沙滩上，不知道在做什么。

    “没什么，桔梗小姐，在下只是……只是得到了一种很危险的能力。”

    ……

    绯村放下方块和油画，桔梗坐在另一端，看着他并不高大的身形，叹了口气，尽管对幽灵来说并不需要呼吸。

    “绯村君，我想我们得好好谈一下。

    其实……其实，从方才开始我一直心乱如麻，不知道如何说起。

    绯村君是个善良的人，有时候反而是我想的太多，要求的太多……

    我，仅仅是个……哏哏，也许我说什么绯村君都听不下去吧。

    果然，都是因为我，不管是那个时候，还是现在……”

    桔梗的声音越来越弱，微不可闻，绯村回头，恰好看到那名穿着女生色短裙的少女蜷缩在空中，双手抱膝，一脸落寞的样子。

    看不到吧，桔梗小姐还是看不到吧。

    绯村坐下，稍微酝酿了一下语言：“桔梗小姐不必自责，在此之前，您不想知道在下得到了什么样的力量吗？”

    听到这番话，桔梗疑惑的抬起头。

    “人，都有七情六欲。

    周围环境的影响，父母家人的教育，种种因素，让大家一步步由一个懵懂无知的婴儿成长为一个能思考的人。

    所以人有恶、有善，有恨，有爱，有愚笨，有聪慧。

    在下接触的黑色光芒，已经与在下合为一体，在下因此获得了可以看到人欲望的能力。”

    看到人欲望的能力？桔梗突然有些听不懂了。

    “人的欲望对在下来说不再是深藏的秘密，它们有了形体。比方说田中三兄弟，他们的欲望的形体就是三只怪物。欲望的怪物从三人的身体中诞生，与三兄弟一同成长。

    那些有着非人样貌，散发着不详气息的怪物，本没有任何自我意识可言，它们就是混混沌沌的欲望集合体。

    人的心灵提供欲望使这些怪物不断膨胀，而膨胀的欲望只会伤害到人本身。

    桔梗小姐，您是看不见了，但在下可以看到自己欲望生出的怪物啊。”

    绯村又回想到田中三只冻成粉碎的怪物。

    “在下杀死了田中兄弟的欲望，自此以后他们就成为没有欲望的人。”

    杀死欲望？桔梗心中震动，杀死欲望是什么意思？

    “桔梗小姐，您看。”顺着绯村所指，桔梗注意到角落里睡着的小黄狗，“就连狗这样的动物，也都有欲望，饿了想吃东西，困了会睡，在下杀死了田中兄弟的欲望，他们仍然会感受到饥饿，感受到天气冷热，会困倦，可是他们不会想吃饭，想睡觉，想添衣服。

    这样的人，能算完整的人吗？他们连人都不是了。

    在下虽然没有取走三人的性命，可这和杀了他们有何异！”

    桔梗起身穿过墙壁飞出屋外，见三兄弟木然站在原地。

    身体会疲劳，却没有休息的欲望。

    “在下答应巴不再杀人，新时代也没有举起杀人剑的必要，如今等于杀了他们三人。不过，这应该是比杀人更恶劣的行为吧。”

    “绯村君……”桔梗嘴唇颤动，心中也跟着颤动，“也许是时候，我该坦诚的和你说一下了。”

    “在下明白你的意思，桔梗小姐，在下并不畏惧杀人，只是因为单纯的去杀人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杀人，只会带来不幸。

    这并不是桔梗小姐的错。”

    “可是，可是……是我，我这样的幽魂……不值得让你为我付出……冒着这样的危险。”桔梗捂住嘴巴，颤抖的流下眼泪。

    “没有什么值不值得的，桔梗小姐，只有愿不愿意。

    去靠价值去衡量他人，是在下曾经犯过的大错，尽管不能肯定地说自己不会再重蹈覆辙，但在下不会因噎废食。

    事到如今，大概也就是在原有的目标上再加上一个吧，让田中兄弟们恢复原样。人活着，总归有希望，桔梗小姐虽然死了，也不要说放弃呢。”

    “你才是，绯村君，我还害怕你得到这种能力变成无恶不作的妖魔呢。”桔梗轻轻擦去泪痕，合上的双眼又睁开，目光中一片坚定。

    绯村深吸了一口气，妖魔吗……

    或许在下已经是妖魔了。

    人像盘膝而坐，犹如静谧的观音像，神圣又庄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