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盛堂三楼。

    肾虚老爷们歪歪斜斜坐着品茶，陈掌柜来了。

    “小人这厢有礼。承蒙药神眷顾，赐下仙丹，今日贵人们齐聚一堂，小店蓬荜生辉！伙计，快将仙丹请出，给各位贵人老爷过目。”

    小伙计上楼，端着个金丝楠木的托盘，底下铺着红布，上面放置一精巧绝伦的玉器，顶端盛着的，便是那颗雪莲丹，通体晶莹剔透，有丹纹加身，散发着浓烈的药香味儿。

    帷帽之后，一双双眼已经直了！

    在座的无一不是大富大贵之人，见过的宝贝数不胜数，可是，眼前的仙丹直让他们大开眼界！这才是真正的宝贝！

    有人激动道，“陈掌柜，快点开始！此等宝贝，我定要拿下！”

    陈掌柜讪笑，“此乃药神之物，虽说咱们是公平竞争，但也讲求一个缘分，若想得到此仙丹，除了竞价第一，还要获得药神的认可！”

    “哦？怎么个认可法？”

    陈掌柜神色肃穆，朝头顶抱拳行礼。

    “药神乃仁慈善良之化身，体会世人疾苦，遂赐下此仙丹，得此大机缘者，必然要是个正直之辈。”

    他朝屋内众人看了一圈。

    “我也不怕得罪人，说的难听些，在座各位，若有做过恶事、沾过人命的，可自行离去，否则就算能得到仙丹治好身子，也会在气运、命格上受到损伤，换句话说，叫做恶人不承大运。”

    屋内一时沉默，这些个大富大贵之人，多少都是有些手段的，手里有没有过过人命，不得而知。

    其中一人问道，“气运和命格受到损伤，会怎么样？”

    陈掌柜朝他正色道，“就比如，吃了仙丹身体好了，但是恶有恶报，承了大运，就会提早来报，轻者家财散尽，重者，妻离子散，死于非命。”

    屋内又安静下来。

    说完，陈掌柜不经意地抬眸往上面看了眼——

    三楼还有一处隐秘的小阁楼，无人知晓。

    小阁楼内有一扇小窗，站在旁边往下看，便可将三楼大厅内部尽收眼底，是平常掌柜的观察贵客的地方。

    此时的小阁楼内，裴熙宁正抱着陆玄玄往下看，对上陈掌柜眼神，裴熙宁点点头。

    他说的很好。

    那些气运、命格之类的话，自然是裴熙宁教给他的。

    既然以药神的名义，就要多花些心思让人信以为真。

    况且，这药功效了得，若是真给恶人吃下，继续祸害人，那她岂不是助纣为虐？

    陆玄玄今日格外乖巧，一手搂着娘亲脖子，一手揪着衣襟，生怕自己掉下去。

    三楼那群人中，有个魁梧的汉子十分眼熟。

    她抬手指给娘亲。

    “娘！呀呀呀！”

    【坏爹，那个是不是坏爹？】

    裴熙宁顺着她的小肉手看过去，顿时眼眸一凝。

    她和陆云朗做了十多年夫妻，就算是化成灰都认识，何况只隔着一顶帷帽？

    她有些想笑。

    自家女儿炼制的丹药，他却要花大价钱来买，真是活该！

    “玄玄，那人正是你父亲。”

    “啊呀咿呀！”

    【宰他！狠狠地宰！】

    陈掌柜跟各位贵人老爷交代的差不多了，有些人权衡利弊，起身离去，怕自己无福消受。

    陆云朗则始终稳稳地坐着。

    他自认乃当世豪杰英雄，陛下最宠的武将，手里虽过过许多人命，但全都是敌人！

    因为他，国祚安定，百姓们免受战火，他功德无量！这点仙缘，岂会受不住？

    陈掌柜将仙丹安置在屋内正当中的台子上，手里拿着一把小金锤，一个小金锣。

    “叮”地敲响。

    “竞拍开始，起拍价：五千两。”

    “八千两！”

    “一万两！”

    “我出两万！”

    “……”

    陆云朗还没吭声，旁边几个老爷已经争起来了，不出盏茶功夫，价码竟到了五万两！

    而此时，似乎也陷入了僵持，大家不再一万两一万两地往上加，而是展开拉锯战。

    “五万三千两！”

    “五万四！”

    “五万六！”

    陆云朗已经开始冒冷汗。

    他东拼西凑才有七万两，现在都不够看的！早知道问周世昌多借点好了。

    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如今已经是这般局面，他再不说话，可就要没机会了！

    他身家性命，陆家满门兴衰，可全系在这仙丹上！

    “我出七万！”

    屋内所有人都震惊地朝他看过来，隔着帷帽，他都感受到脸上刺痛。

    就这样吧，如果有人加价，他就放弃……

    只当是老天爷要取他性命。

    陆云朗闭上了眼睛。

    可是隔了半天，竟然无一人加价。

    在座的都不是傻子，肾虚不致命，好生调理也是可行的，家中有些闲钱，倒是可以花五万买回去，自己不吃留着巴结权贵也行。

    像陆云朗这样，想救命的，并无一人。

    况且，他一口气便将价位抬高到七万，这除非是皇亲国戚！否则谁家能有这等财力？

    皇亲国戚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眼见无人再加，陈掌柜朝上面看了一眼，看到裴熙宁点头，他才敲响小金锣。

    “我宣布，竞价结束！除了这位老爷，其他贵人们，都请回吧。”

    那些老爷们恋恋不舍看看雪莲丹，也只能离去。

    陈掌柜并没有马上奉上仙丹，而是对陆云朗道，“贵人此番摘得头筹，恭喜恭喜！不知……是哪家老爷？您需摘下帷帽，让小人看看真容，才好跟药神交代。”

    这……

    陆云朗一阵犹豫，最后还是摘下了帷帽。

    看见他的那一瞬间，陈掌柜脸都要绿了，却不敢当着他的面往上面看裴熙宁。

    这是什么道理？裴夫人自己赚自己夫君的银子？

    她得此仙丹，直接送给自家夫君不就好了？

    对于陆家那些传闻，他听得不全，所以满头疑问。

    但也不敢告诉陆云朗，这仙丹背后之人就是他府中大娘子。

    陆云朗乐呵呵地，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

    “掌柜的，您数数，这是七万两。”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陈掌柜捧着宝贝献给陆云朗，看见他激动得热泪盈眶。

    “老天爷保佑！老天爷保佑啊！”

    陈掌柜心说，至于么？

    等陆云朗走后，他才急匆匆跑上小阁楼。

    将银票一分不少交给裴熙宁，掌柜的实在忍不住心中疑惑，

    “裴夫人……您此举，是想将陆家银子，归到您自己的账面上？”

    裴熙宁不想让外人知道更多，但陈掌柜做事妥帖，日后只怕还要找他合作，便道，“只是不想破坏规矩而已，我也并不知这戴着帷帽的人，就是国公爷啊，且等我回去，自会和他说明。”

    陈掌柜这才没再疑虑，点点头。

    别人家事，他也不该插嘴。

    陈掌柜就打算离去，却忽地，一沓银票递在了他面前——足足两万两！

    “哎呦！这可使不得！小店能借着药神名义，博得邻里乡亲另眼相看，便已是赚到了！怎么还能收夫人的钱呢？”

    裴熙宁又把银票往前递了递，

    “掌柜的且收下，便算是辛苦费，下次恐还要劳烦掌柜的。”

    陈掌柜一听，激动地差点蹦起来。

    还有下次！

    这次他没拒绝，千恩万谢收了银票，对裴熙宁的态度越发恭顺。

    离开德盛堂时，天空忽地下起大雨，裴熙宁坐在马车内，将帘子卷起看外面，只见百姓都跑起来，到处找地方躲雨。

    却有一辆装满了货的马车，陷入泥里出不来。

    又两个衣着光鲜、看起来像是父子的人，跟着马夫一同推车，却一点效都没有。

    当父亲的一跺脚，“这些药材已然浸过水，要不得了！”

    儿子却说，“这些都是新鲜药材，本钱昂贵，且先救了，咱们到药铺问个低价，至少回回本。”

    裴熙宁看着那人眼熟，忽地想起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