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熙宁没有回话。

    一路无话到了国公府，霍老先生为陆老夫人检查身子，一番下来，眉头紧锁。

    “哎……先前我曾特意交代不可动怒，这却是狠狠动了肝火，已经出现血瘀之症，连我也没把握能救活，国公大人，您可心中要有数。”

    陆云朗心里咯噔一声，听见裴熙宁道：“您只管尽力医治，结果如何，便看天意。”

    霍老先生等的就是这句！

    他开了药方，将两个药童留下，一个亲自熬药，一个守着陆老夫人，但凡有什么情况，立即到医馆请他。

    陆云朗也请了好几日假，在床前守着，裴熙宁不时来看看。

    如此调理几日，陆老夫人总算醒了，可霍老先生却说不太好——她醒来并非吃药见效，倒有几分回光返照之意。

    陆云朗本以为自己做足了准备，却还是不免难受。

    他站在房间门口发愣，过了好半天才敢进去，瞥见母亲虚弱不堪憔悴的样子，又不敢在她面前哭，生生把眼泪咽了回去。

    陆老夫人本就哑疾在身不能说话，此时方醒来，竟不认得周妈妈了！

    她稀里糊涂，嗓子眼里竟然蹦出一个字——“宁”！

    裴熙宁听得真切。

    周妈妈在一旁哭道：“老夫人连我都不认得了，竟然说出大娘子的名字，这是心愿未了啊！”

    她话音刚落，陆老夫人浑浊的眼眸便朝裴熙宁看来，摸摸索索抓住了她的手。

    她急切地想说什么，却没有一个完整的音节，末了叹息一声，倒了半天气儿，又伸手拉住了陆云朗的手。

    而后，竟将二人的手叠放在一处，老泪纵横。

    周妈妈一边擦眼泪一边解释，“老夫人这是在交代后事！她希望国公爷和夫人能重修旧好！”

    那是绝无可能。

    裴熙宁抽回手，“我还要回去照顾玄儿，告退。”

    陆云朗跪在母亲床前，听着裴熙宁离去的脚步声，心里像针扎般难受。

    “母亲，儿子知道错了！您放心，我就算豁出去脸面，也要把裴熙宁追回来，我……我定会保住陆家……”

    陆老夫人点点头，虚弱地歪在一边，似是终于安下心，昏昏沉沉睡去。

    为了完成母亲心愿，在她大限之内让她能看到自己与裴熙宁琴瑟和鸣那一天，陆云朗发了狠！

    他打扮成小厮模样偷偷到陆府门口守着，直到看见裴熙宁抱着陆玄玄出门，跟了上去。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他文墨不通，兵法却是熟练，先了解裴熙宁有什么喜好、爱去哪些地方，也便心中有数。

    一路跟着来到一间新开没多久的药铺，名唤“识微堂”，他心说好巧，竟和陆薇薇名字一样。

    而裴熙宁还没迈进门，那药铺掌柜脚底抹油一般迎了上来！

    “裴夫人您来了！小二，快给夫人备茶水点心，给洛儿姑娘也备一份！”

    小二噔噔噔便去了，半分不敢怠慢。

    陆云朗看得有些呆愣。

    哪家药铺掌柜如此巴结人的？

    连丫鬟都有一份茶水点心，这掌柜莫非看上裴熙宁了吧？！

    陆云朗假装挑选药材，走到药柜旁边偷听。

    只听那掌柜道：“听闻近几日陆老夫人病重，大娘子操劳，可要多喝些降火的茶饮，保重身子。”

    裴熙宁闻了茶品一口，似乎非常满意。

    “有劳贾掌柜费心。”

    陆云朗心里不是滋味儿，一个药铺掌柜，连人家婆母病了都知道，心思必然不单纯！

    他偷偷观瞧，就见那掌柜的朝着裴熙宁的方向眉来眼去！

    这杀千刀的掌柜！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德行，他也配！

    陆云朗气不打一出来，可却不好直接过去打人，忍了又忍，忽地，旁边一个小二拍他肩膀。

    “客官，您要点什么？”

    贾掌柜、裴熙宁，洛儿全都侧头往这边看，吓得陆云朗头一缩，躲到了药柜后面。

    他捏着鼻子道：“没什么，我随便逛逛。”

    他生怕被发现，再往那边看时，裴熙宁却没注意到他，而是目光落在门口来人身上。

    陆云朗抻长了脖子一看，竟然是萧元策！

    堂堂肃王殿下竟会光临这等小药铺？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他还来不及多想，就见平日里冷清霸道的肃王殿下脸上满是笑意。

    裴熙宁从椅子上起身迎着他去，他一把接过了她怀里的陆玄玄，放在怀里又是贴又是摸脑门。

    “这才几日不见，你怎么又长肉了！再如此下去，本王可要抱不动了。”

    陆玄玄哼唧哼唧，拿脑袋拱了他的手一下。

    【你胖，你才胖！】

    萧元策止不住笑，裴熙宁更是笑出声。

    陆云朗却半点也笑不出来了！

    他怎么看这都不像是王爷和臣下的女眷，倒像是一家三口！

    若不是确定陆玄玄为自己亲生，他都想上去问问了。

    二人热热闹闹聊几句，萧元策抱着陆玄玄抬脚上楼。

    裴熙宁对小女儿无微不至，若不是相熟之人，怎么可能由着她被抱走？

    不多时，裴熙宁也跟着上楼。

    陆云朗心里便更不往好里去想了！

    他们……上楼了？

    裴熙宁容貌似是二八少女不假，可那是肃王啊！

    他冒天下之大不韪，到底看上裴熙宁什么了？

    陆云朗呆呆看着楼梯，又被方才的小二拍肩膀。

    “这位爷，咱们家药材都在这边呢，楼上是私人住宅，不能入内。”

    陆云朗艰难挪动脚步，脑子也终于转了几转。

    不对，这二人不可能，若说肃王看上了陆薇薇还情有可原，裴熙宁都是能当他娘的人了！

    难道，是为了皇帝？

    陆云朗浑身又是一个激灵——除非是皇帝看上裴熙宁，叫肃王替他出面传递消息！

    只有这样才解释的通！

    这些人一个个的，纯属是见色起意！

    可裴熙宁似乎哪个都没拒绝，难道她也是在物色？

    她不是喜欢贺暄吗？

    又等一会儿，不见裴熙宁下来，陆云朗只好暂时离开，到对面铺子里吃点东西，下午好继续跟着。

    没一会儿，裴熙宁带着陆玄玄和洛儿往醉仙楼去了，陆云朗也赶紧起身继续跟。

    只是醉仙楼楼下停着许多马车，陆云朗差点撞到一辆，却是打眼一看，这不是贺暄的马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