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家父张居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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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儿做了个梦

    冬天日短,不一会儿夜色就罩满整个北京城。

    张允修被管家游七带到一处偏房,游七说了一句去通报,便让他好生休息。

    因为旅途乏困,再加上屋内光线昏暗,温度暖和,张允修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自打得了李半仙的开解,他倒没那么担心。

    天大,地大,真若是有了什么不测的时候,大不了跑到海外就是。

    只要出了海,大明皇帝纵有千般手段,又能如何?

    说不得,自己还能带着张家的残部,当一回海贼王。

    想着,张允修嘴角一扬,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

    偏在这时,大门咔的一下打开,璀璨的宫灯刺得张允修眼眸一疼。

    他睁开双眼,一道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只见那人约莫五十多岁,乌头黑脸,面容清廋,一对鹰隼般的眼眸,再加上下巴上的几缕胡须,使得来人颇具气度。

    正是张居正。

    “父亲!”张允修一个趔趄,跌倒在地。

    他抬眼一看,张居正面色已现病态,顿时让他心中暗自叫了声“苦矣。”

    张居正见到儿子私自来京,心中窝火,但又不好当着下人的面训斥。

    他只是一挥手,命几名下人将宫灯摆好,退了出去。

    父子二人对立坐定,张居正敛眉凝神,张允修却如坐针毡,如芒在背。

    沉默数秒,张居正觑了眼儿子,无喜无悲地问:“你来京城干啥?”

    张允修思索片刻,答道:“儿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

    “您...您死了。”张允修硬着头皮回道。

    话音一落,张居正心中立马滚起怒火,整个大明,他还是第一次当面听到这话。

    他冷冷瞪了眼儿子,继续问:“然后呢?”

    “咱家被皇帝抄家,您成了犯官。”张允许眨眨眼,一一说道,“大哥死了,二哥三哥被判充军,四哥也被夺职为民...”

    “混账东西!”张居正霍一下站起,拍案骂道,“小小年纪,竟生了这样的癔症,想来肯定在江陵是没用功读书!”

    “快去把书本拿来,老夫要好好考考你,若是答不上来,今天的家法你是逃不了。”

    张允修鼓足勇气,硬顶道:“父亲,孩儿这绝不是癔症,而是得了上天的指引。”

    “好好好...好个指引!”张居正怒极反笑,冷冷刺道,“看来,只一年多不见,才识不长,你的骨头倒是硬上几分。”

    放在以往,张允修哪敢说这种话,哪里敢这样顶他。

    事出反常,必有妖!

    张允修现在哪里还管其他,他张大嘴巴,一股脑将想法倾倒出来:“父亲,古人云,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父亲功高盖主,事后必受其祸。”

    “放肆!你也配妄议朝政?”张居正撸起袖子一拍桌案。

    “儿这不是妄议朝政,而是只求自保而已。”生死威胁下,张允修胆子大了起来,继续道,“太甲犯错三千,伊尹放之于桐宫。三年,伊尹摄行政当国,以朝诸侯。

    帝太甲居桐宫三年,悔过自责,反善,于是伊尹乃迎帝太甲还政,成为千古佳话。”

    “周公吐哺,还政成王,亦留下千古美谈。”

    “霍光行废立之事,把持朝政,最终却落了个身死族灭的下场的。”

    张居正听儿子竟把自己比作霍光那等权臣,气得五官挪位,大声呵斥道:“黄口孺子,你懂什么,今上年幼,如何亲政?”

    “今上已二十有一,已过弱冠之年,父亲二十一岁的时候,总不能事事都由着祖父做主吧。”张允修毫不留情地讥道。

    张居正被戳中痛处,眼神一寒,冷冷问道:“这么说,你也觉得老夫是个大权奸,把持朝政,挟天子以令诸侯?”

    这还用问么?

    张允修暗暗吐槽,表面却是一缓,赞叹道:“父亲操庙算之权,行强国富民之术,内革官场弊端,改革税法,外整边防,任用戚大帅,李成梁等名将,万历十年,谁人不知父亲丰功伟绩?”

    知道就好。

    得到儿子的赞赏,张居正面容也缓和下来。

    张允修却继续道:“但,为子孙计,父亲还是应当急流勇退才对。”

    “古人云,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君若失臣,尚有彼臣可代,臣若失身,必将万劫不复。”说到最后,张允修的语气也冷了下来。

    张居正脸色露出一丝凝重,沉默一会儿,才说:“为人臣,自当轻生死而扶社稷,一死而已,有何惧呼?”

    “那就请父亲先杀诸位兄长母亲与姨娘,儿请后死!”张允修说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好哇,好哇,没想到你还这么有血性。”张居正笑着走上前,忽然笑容一凝,朝外边喝道,“来人,给我把这逆子拖下去,打五十大板。”

    三人推开房门,冲了进来。

    张允修看着来势汹汹的几人,叫停道:“等等。”

    “怎么,现在知道怕了?”张居正问。

    “我自己走。”张允修对准父亲一拜,打起感情牌,“还望父亲保重身体,您的身体才是国朝之根基。”

    张居正沉吟片刻,摆手道:“罢了,这五十板子暂且记下,待秋试过后再打,省得耽搁秋试。”

    几人对视一眼,转身退了出去。

    张允修一喜,正待继续给父亲洗脑,张居正脸色一冷,摆手道:“你也下去,日后再敢说这些怪话,数罪并罚。”

    “哦。”张允修耸拉脑袋,退了出去。

    屋内,张居正踱步到椅子前坐定,紧闭双眸,回想起小儿子的慷慨激昂,摇了摇头。

    对于儿子的劝告,他虽心中一惊,但也仅此而已。

    那种大权在握,生杀予取予求的感觉,他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他张居正立志就是要成为,吕望,周公那等人物。

    操庙算之权,行强国富民之术,如今新政正值关键时刻,他不可能弃官不做。

    当然,他如此把持着权力不放,还是因为少年时期发生的旧事。

    嘉靖二十七年,陕西总督曾铣上“复河套疏”,结果被奸贼严嵩抓住机会,诬陷当时的首辅夏言勾结边臣。

    曾铣含冤而死,首辅夏言更是被腰斩于市,成为第一个被腰斩的首辅。

    那年他才二十四岁,刚刚被选为庶吉士。

    从此以后,大明王朝的政治斗争,愈发激烈,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严嵩、徐阶、高拱,有那个能安然退任的?

    他不想退,也不能退。

    他一退,他身后的朋党如何保全?哪怕是死,他也要死在首辅的任上。

    “咳咳...”

    想到这儿,他咳嗽两声,踱步到门外。

    刺骨的冷风砸在脸上,他整个人清醒不少。

    此时,外边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天上又飘起鹅毛大小的雪花,洋洋洒洒,落在地上,瞬间与地面融为一体。

    “砰砰砰...”忽然,几声炸裂响起。

    数道漂亮的烟花冲破黑夜,在空中激荡起绚烂花火,然后消失不见。

    张居正怅然若失,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一生,就如同这灿烂的花火一样。

    虽然时有绚烂,但总归会归于宁静。

    正在他愣神时,一道恭敬的声音从后边响起:“老爷,今夜的鹿血还割吗?”

    “不割了。”张居正摇摇头,紧了紧身上衣物,披着夜色回到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