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乐天这几日干活格外努力。

    “桃李春风一杯酒，客官您请慢些走。”在柜台算结账目后，他还主动笑脸盈盈地送走客人。

    这让春风楼的马掌柜很是满意，对余乐天表示赞许。

    见时机成熟，余乐天凑到马掌柜身边，说道：“我想向您老人家打听个事儿。”

    马掌柜说道：“你打听的事儿还少吗？”

    经过这一连许多天的观察，在马掌柜看来，余乐天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乡下土包子。

    那天，任大小姐将这小子扔给春风楼，也没多叮嘱便离开了。

    再看看余乐天的打扮，头发短得奇怪，衣服更是从未见过，既不像穷苦人家的褴褛破衫，又不似朱门豪奢的绫罗绸缎。

    人醒来之后说的几句话，他一个字儿都没听懂，差点把余乐天当成疯子。

    不过，他既然托到了任小姐这层关系，马掌柜只能好好接待下来。

    未曾想他主动要求在春风楼里当差，看见柜台上的算盘后拼命抱着，死活不撒手，说什么“数学年级第一的用武之地”。

    马掌柜便按照香城今年的行情，算了个中等价钱给他这个岗位。

    他还特别提出，工资需要七日一结，马掌柜也同意了。

    余乐天算的账目毫厘不差，一手毛笔字也写得别具风格，虽然与当世名家的作品迥然不同，但比较观之，竟也丝毫不落下风。

    若只是如此，马掌柜就当招了个新人，倒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渐渐地，他便发现余乐天有个臭毛病，那便是每次算完账后总要拦下别人，然后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例如：

    “大叔，咱们是君主制国家吗？”

    “这位小姐，你待会儿回家坐什么交通工具啊？”

    “小朋友别怕，告诉哥哥你们学校考试都考些啥呢？”

    马掌柜看余乐天那愣头愣脑的样儿，就认定他准是从其他州跑过来的乡野小子。平生第一次进入香城，被天启国都的富饶堂皇打开眼界，脑子晕头转向，神经兮兮也不无意外。

    像这类没见过世面的年轻人，千方百计寻到香城里大人物的关系，揣着一步登天的美梦就兴冲冲闯进帝都中来。

    殊不知，平步青云只是黄粱幻影，要在这遍地神通的地方立足，又岂是轻易间就能做到的呢？

    想到此间，马掌柜不由得对眼前的少年生出些可怜之情，他来到这许多天，除了做好本职工作外没再有进一步的要求。还算比较识趣，可能他自己也知道抱上任大小姐的大腿，并不能让自己高枕无忧，要不然她怎么从不来关照他一下呢？

    “升职加薪这种事还是不要妄想，就算你表现再好也不过初来乍到而已，年轻人应该脚踏实地，戒骄戒躁，一步一个脚印才能稳当。”马掌柜喝了口自家春风楼的招牌桃李酒，语重心长地说道。

    余乐天显然明白对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老板，您误会了，这点道理我当然明白。”

    “哦？”马掌柜有些诧异，“那你到底想问什么？”

    “我想问您咱这附近有没有寺庙啊？”

    “寺庙？”

    “对，烧香拜佛的那种。”余乐天两眼放光，心已经提到嗓子眼了。

    马掌柜放下酒碗，仔细想了想，说道：“当然。”

    “有？”

    “没有。”

    “......”

    马掌柜笑道：“拜托你用脑子想想看，咱们春风楼地处玉廊街黄金地段，周边都是清一色的商铺，你要求神拜佛怎么着也得跑远郊去啊。”

    余乐天一愣，对啊，怎么连这点自己都想不到？果然还是不够冷静。

    “那从这儿到郊外，需要多少时辰？”

    马掌柜说道：“就算是最近的法熹寺，也跨了快半个香城的地界。普通人走路得要一天一夜，坐马车也需六个时辰左右。”

    “这么远？”

    “当然了，如果你是齐幽境修士，神行百里，不消半日便可抵达。若是未央及以上的大能，自然转眼间一个来回了。”

    “这么牛？”余乐天装作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看来高铁还得提速！

    “我看你灵秀未启，连修行门槛都没迈进去，就不必幻想了。”

    余乐天说道：“那是，那是。我资质平庸，哪敢奢望修行呢？”心想，我现在也没那个闲工夫去玩这些，我只想要回家！

    “所以，你就老老实实租个马车吧，价钱还不便宜，我算算，呦，刚好抵你些天的工资。”

    余乐天一脸震惊：“什么？！”幸好自己早有准备，否则路费都凑不出来啊。

    果然，不管降临在哪个世界，都得先搞钱。

    余乐天无奈地叹了口气，对马掌柜说道：“看来香城的人们对宗教都不太感兴趣啊。”

    马掌柜道：“这自然也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对宗教神灵的崇拜，大都因为自身的无力。所以凡人求神问卜，乞求福泽庇佑，而修为高深的修士依靠自身便足矣，又何须假借外求呢？我帝都香城之内，高手如云，大能遍地，庙宇之类当然不吃香了。”

    余乐天点了点头，说道：“那掌柜您是个什么态度？”

    “额......这个嘛，我平时还是要拜拜菩萨的。”

    马掌柜咳了两声，对余乐天说道：“行了行了，干活去吧。”

    酒楼打烊后，日近黄昏，余乐天独倚危栏，满面愁容。

    这时，酒楼里跑堂的郑七从身旁走过。

    余乐天突然间拦下他，小声说道：“你知道咱掌柜信佛么?”

    郑七说道：“当然了，不过他呀，从不上寺庙去烧香进贡。”

    余乐天疑惑道：“那他如何参拜？”

    郑七左看右看，小心翼翼说道：“他自己在房间里置了一处神龛，据说把祖上传下的玉菩萨像供在那儿，宝贵得很，平时都严令禁止我们朝他屋里去。”

    “这样啊......”余乐天灵机一动，从兜里掏出一两银子，放到郑七手上。

    “你要干什么？”郑七的脸上露出惶恐的神色，但是手还是老老实实把银子接过去。

    余乐天榄过郑七的肩头，耳语了几句，最后拍了拍郑七，说道：“拜托了。”

    “新来的胆子就是大啊！”郑七不由得感慨道。“不过，我还是有些担心……”

    余乐天没说什么，再拿出一两银子，交给郑七。

    “兄弟，你瞧好了，这事儿包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