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书难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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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相见

    屋顶上传来熟悉的声音,本就无心入睡的姜离樾立刻从床上弹起来,穿好外衣往门外走去,只见一男子目光如炬,眉峰凌厉,小麦色的皮肤,一双薄唇高高翘起,身着绛红色长袍,腰间束着白玉带,身后披着浅灰色披风,倒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少年见姜离樾出来,从屋顶一个纵身越了下来,轻声说道,“我就知道你还没睡!”

    “哟,宁小将军不是在边疆保家卫国嘛,怎么来我这儿了?”姜离樾见是熟人,倒也放下了心防,就在园子里面的石凳上坐下。

    来人正是从小和姜离樾一起摸鸡偷狗的宁家三子宁扬,他见到姜离樾坐姿端正,神情有些莫名,但转瞬即逝,依旧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说道,“这不听说你要嫁人了,特意回来恭喜你、贺喜你。”

    闻言,姜离樾上下打量着宁扬,令宁扬不知所措,最后还是姜离樾一句“贺礼呢”,让他破防。

    “姜小二,咱俩好不容易见一面,你张口就找我要贺礼,都不问问我在边疆过得怎么样了,是不是?”说完,宁扬习惯性地去掐姜离樾的脸颊,却被姜离樾躲开,二人之间的气氛一时陷入凝滞。

    过了好大一会,两人一同开口:

    “我……”

    “我……”

    “噗嗤!”两人见状,又同时笑出声来啦,只是周围的氛围里莫名地多了几分伤感。

    “你真当我这三个月的规矩白学了,这要是被我爹看见,他不得把我追这跑三条街!”姜离樾缓和气氛,得瑟地说道。

    “姜伯父倒真是身体不错,年逾四十五了,还能追你跑三条街,啧啧!”宁扬感叹道,“那姜小二,你的调皮捣蛋能力是不是越发长进了?”

    姜离樾咬牙切齿地说道,“宁扬!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二人一阵嬉笑打闹,最终还是姜离樾说道,“时辰不晚了,你回去看看宁伯母吧,我明日还得早起,得入寝了。”

    说完,姜离樾就要转身离去,往房间里走去,却被宁扬拉住了手腕,“姜离樾,你想嫁给他吗?”

    这个他,无疑指的是皇上。

    回答宁扬的是一片宁静,“若是你不想,我可以带你离开,保证让所有人都找不到你!”

    闻言,姜离樾闭上了眼,再睁开时,眼里一片坚定,她转身拉开了宁扬的手,宁扬眼底一片落寞,神情忍不住的悲伤,姜离樾有些不忍地说道:

    “宁扬,我们不是小时候在京都大街上,被父亲追着跑的年纪了,你是要成为护佑一方百姓的大将军,不可再像小时候那样闯祸了。”姜离樾温声说道,“况且,你自十五岁就去了边疆,送来的书信里都是在说北堂国狼子野心,是不是骚扰边疆的百姓,你说过‘你要把他们打到大漠深处,让他们再也不敢冒头’!”

    “可是——”我在意的人是你啊。

    “没有可是!我如今也已经十七了,也该嫁人了,况且嫁的是皇上,成为皇后了,我看我爹还敢不敢追着我跑三条街。”姜离樾打断宁扬的话,嬉笑着说话,只是眼底泛起的红色难以隐藏。

    二人一起长大,相伴了十余年,宁扬也知姜离樾心意已决,强打起笑意说道,“那姜伯父恐怕胡子都要大把大把地被你气掉了!”

    “哈哈哈哈哈——”

    “你去休息吧!”宁扬仔细地看了眼姜离樾的神情,心里忍不住的悲痛,自己护了那么多年的人终究长大了,要嫁人了。

    姜离樾转身摆了摆手,“宁小三,明日——”大婚不要来吃我的喜酒。

    “姜小二,明天我娘让我陪她去护国寺上香,为我爹祈求平安,我就不送你出嫁了,不来吃酒了。”宁扬在背后笑道。

    “好,替我向伯母问好!”姜离樾清声说道,转身关了门,身影背靠着门缓缓滑落,死咬着衣袖不肯出声。

    ……

    待姜离樾进屋后,姜正从一旁暗处出来,神情有些伤感。

    “姜伯父!”宁扬连忙走向姜正的方向,“您怎么在这儿?”

    “你一走,你爹就传信来,让我看着你,免得你做了大逆不道的事。”姜正拍了拍宁扬的手臂,“没想到是我们两个老的想错了,你们啊,都是好孩子!”

    宁扬眼眶微红,“姜伯父,明日我——”

    “嗯,我知道。”

    “不是,姜伯父,我想……”

    ……

    翌日清晨。

    春喜早早地喊起姜离樾,而姜离樾在喜娘的打扮下昏昏入睡,绞面、修眉、上妆,面带红霞,朱唇降脂匀,巧眉杏眼,一身大红色的绣衣拖地,镜中的人愈发娇俏。

    “大小姐,这梳发?”喜娘问道。按理说,梳发是由婚姻幸福的长辈来进行的,但是姜离樾母亲早逝,姜家在京都无其他亲戚,在姜离樾的要求下,由姜和栎来做。

    姜和栎借过喜娘递过来的梳子,轻声说道:

    “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发齐眉;”

    “三梳,梳到儿孙满地。”

    看到自己一手带大的姜离樾身着红衣,眉宇间还带着几分稚嫩,一时有些酸涩,他的妹妹啊要入深宫里了,也要嫁给那个人了。

    姜和栎准备将梳子放在梳妆台上,手却被姜离樾拉住,按在一旁的椅子上,“你们都出去,我要和姐姐说说话。”

    一旁的春喜和姜和栎的侍女春熙见状,将喜娘和侍候的婢女带了出去,

    “姐姐——”姜离樾盯着姜和栎微红的眼眶,轻声问道,“姐姐,要不我们换一换,反正出门前盖头都不会揭开——”

    未等姜离樾说完,就被姜和栎打断,“姜离樾,这是懿旨,还是皇上,不是可以换来换去的。”

    “可是你喜欢的人是……”姜离樾想到匣子里装的那幅画,即将脱口而出,却被叮嘱道,“姜离樾,你已经十七了,不是小孩子了,况且你马上就要入宫了,宫中人心险恶,你更要谨言慎行!”

    “姐姐——”

    姜和栎将姜离樾的手拢在手心,“你我姊妹,从小一起长大,倘若念着这些年的情分,此事就不要在任何人面前提及了。”

    姜离樾抿了抿嘴唇,冷静地说道,“姐姐,你相信我,我不会喜欢上他的,我也不会和他有什么的,我会和他保持好距离的。”

    闻言,姜和栎不发一言,只是抬手理了理姜离樾鬓边的碎发,“时辰不早了,姐姐帮你梳妆。”

    姜和栎将凤冠霞帔戴在姜和栎的头上,趁着姜离樾不注意,从袖中拿出一根白玉色的玉簪,簪在鬓发间,笑着说道,“真好看!”

    “大小姐,二小姐,时辰不早了,皇宫那边派来了车辇,准备接二小姐进宫了。”喜娘在门外提醒道。

    “姐姐,帮我盖上吧。”姜离樾掩下刚刚的情绪,仰着脸笑道。

    姜和栎点了点头,将绣有鸳鸯戏水的红盖头盖上,扶着姜离樾走出来闺房。

    “新娘出阁,拜别父母养育之恩。”喜娘扬声说道。

    “离樾,记住: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与国人交,止于信。”姜正一言,旁边观礼的宾客都脸色微变,但碍于身份不好说话。

    “谢父亲教诲,女儿谨记于心。”言罢,姜离樾三跪其父,“女儿不孝,日后无法再侍奉父亲身前,自知不孝,再三跪拜!”

    姜正攥紧了手心,眼眶微红,受了这三拜,然后温声说道,“好孩子!送你出阁的表兄在门外候着,让他替为父送你出阁吧。”

    姜离樾按捺下心中的疑惑,暗暗点了点头,由喜娘扶着她出门。

    “新娘上花轿!”喜娘扬声说道。

    姜离樾趴在熟悉的肩膀上,喉咙堵塞,一时竟说不出话来,用手一下一下地锤着此人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