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下城区的人
从这里到酒馆还有一段的距离,卡夫卡让杰吉尔跟紧自己。
可是就像是着了魔一样,杰吉尔博士忍不住到处打量,目光不断在街道两边游走,偶尔甚至会仔细地倾听人们地交谈。
“你是牧师吗?你看,看我的孩子。”
一个披头散发的疯女人走到他的面前,像抱着举世罕见的宝贝似的,将手里的东西给他看着。杰吉尔博士不知所措,有心想要找卡夫卡,却发现他已经不见了。
“你看,你看,我的孩子。”
杰吉尔博士瞥了一眼,只看到看到一块烂木头,心中愈发不安。
“女士,谢谢,我还有事情,我得先走了。”
这个女人抱着这块木头,就像是抱着自己的孩子。
神情时而温柔、时而暴虐。
“你看——你为什么不愿意看,为什么,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疯女人尖叫起来:“你是不是想要偷走我的孩子,你想要害我的孩子对不对。不要,你是个坏人,我不许你害死我的孩子,不要啊!”
杰吉尔博士连连后退。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被疯女人逼到死角。
疯女人抱着木头,死不撒手。
她眼睛却挤在一起,同时迸发仇恨的目光。
那模样恐怖又疯狂。
杰吉尔博士害怕至极,只能祈祷卡夫卡能快点找到自己,好让自己免受疯女人的伤害。
“滚!!!”
震耳欲聋的声音出现身边。
疯女人好像遇到了天敌,浑身哆嗦了好几下,佝偻着身子如同鸵鸟一般,她惊慌失措:“不要伤害的我的孩子,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千万不好伤害我的孩子。”
“滚!!!”
又是一声怒吼。
杰吉尔博士这才看清楚来者——一名其貌不扬的屠夫。
温戈烈靠近女人的身边,再次一声怒吼,这个疯女人有如惊弓之鸟,快速地抱着烂木头,龟缩着、贴着墙壁快速跑走了。
“这...”
他瞠目结舌,不知该说什么好。
屠夫温戈烈笑了笑,胡茬稀疏的他笑起来也有种凶恶感,怪不得能震得住疯女人。
“见您见笑了,医师先生。”
杰吉尔博士松了一口气,突然又好奇起来:“您怎么知道我是医生。”
“哈哈哈,像你这样身无几两肉,文质彬彬的家伙,不是个医生,就是个牧师。但凡你要是个律师或者其他知识分子,我也不可能在这里地方见到你。”
杰吉尔博士尴尬地摸了摸下巴。
“刚刚让您见笑了。”
屠夫温戈烈:“别害怕,医生同志。那个疯女人没有什么危害,事实上只要你刚刚跑开,蜜儿是不会追着你跑的。”
“你叫她蜜儿,你认识她吗?”
“说起来也是个可怜人。”
温戈烈叹息:“蜜儿原本是纺织厂的工人,丈夫在外地跑船的时候不幸遇难,只留着她一个人带着婴儿艰难度日,因为纺织厂工厂主的要求,所有纺织工必须实现12小时以上的务工时间。”
“她一个人,又没有办法带孩子。只能把婴儿放在家里,喂一点鸦片水给婴儿,以度过白天不在的时间。”
给婴儿喂鸦片水,饶以杰吉尔博士的见识,也经不住愤怒起来。
鸦片能是好东西吗?
这东西可以麻醉人的神经和肌肉。
对成人的身体都能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更何况婴儿。
看到对方愤怒的眼神,温戈烈无可奈何:“孩子喝了鸦片水,白天不哭也不闹,安安静静地等着母亲回来。我们这很多人都是这么做的,不然怎么办,我们只是普通人,雇不起仆人、保姆。”
“既然这样,也不能...”
“谁不想多陪陪自己的孩子,不是不想,只是不能。”
杰吉尔博士气得说不出话来。
温戈烈顺了他一句:“不过你说的也对,要是蜜儿当时没有给孩子和鸦片水,说不定就不会发生接下来的悲剧了。”
“之后怎么了?”
“就像往常一样,在将婴儿喂饱之后,蜜儿给他喝了许多鸦片水。喝了这种东西,孩子就会迷迷糊糊,不知道苦恼,也不知道难受,这样一就算饿了、渴了,也能等到妈妈回来之后再处理。”
“可是,蜜儿没有想到等到她回来准备给孩子喂食,收拾衣服的时候,却看到好几只大耗子跳到婴儿床里面,大口撕咬自己孩子脸上的肉。”
嘶——杰吉尔博士倒吸一口凉气。
他有心质疑事情的真相,却发现温戈烈语气沉静,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上帝啊,这还是人间吗?
杰吉尔现在真像是个牧师似的,原地比了一个十字。
这个故事,他需要很久的时间才能消化。
“故事听得有所感悟,是吧?”
刚刚消失不见的卡夫卡又出现在这里了。
他看着杰吉尔博士,面容肃穆:“如何,这就是下城区的真相,你现在还有勇气去探查失血症的起因吗?——接下来你可能看到,可能比这还要悲惨。”
卡夫卡提问如同响雷一般在他的脑海中炸裂。
是啊,这就是下城区。
就是底层人民的生活吗?
杰吉尔博士在内心质问自己,自己还有没有勇气去实现自己理想,去证明德意志医学界的大多数人都是错的。如果就连进入下城区的勇气都没有,他还有什么胆子去挑战主流学界的认知呢。
只见他重重地点点头。
卡夫卡微微颔首,总算有了可以比肩合作的样子了。
他对着温戈烈道:“能麻烦你带我去见阿焦姆吗?我是他的朋友。”
有温戈烈的指引,卡夫卡他们一会儿时间就找到阿焦姆了。
阿焦姆正在为自己的同伴组织葬礼,虽然他很忙,但是在听说卡夫卡的来意后,他还是抽出时间和卡夫卡简单聊了一会儿。
他作为特兰西工人组织的首领,自然组织过医生研究过失血症。
可是无论医生怎么用药,失血症就是迟迟不见好。
再谈到市长奎瑞拉·摩墨斯,他的评价就更多了。
“奎瑞拉·摩墨斯是十足的伪君子,我们发动的任何一场罢工运动,都被他以狡猾的手段都化解了。我觉得他很聪明、有知识、而且有一种另类的狂热。”
“他知道怎么分化,瓦解我们的力量。”
“你知道约克妮铁路工人大罢工的事情吗——我们差点就要代表铁路工人去都柏林请愿了,可是奎瑞拉先是在我们内部制造纷乱,收买了几个铁路工人,让我们互相指责。同时又故意诬陷了了一名工人,造谣工人偷窃公司财物。”
“警察有了正当介入罢工的理由,他们抓了许多嫌疑人。”
“这样一来,铁路工人不打自乱。”
“这个时候,铁路公司站出来,宣布开除所有领头的工人,其他工人为了保住自己的工人,只能继续回去工作。而且...我们几乎没有见过他的真面目,他也几乎不在公开场合出现,我怀疑,摩墨斯背后酝酿着阴谋。”
在问到奥古斯河上的蒸汽船的时候,阿焦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卡夫卡问:“你有没有想过失血症说不定和摩墨斯有关。”
“从没这么想过,即便这些上等人对我们不屑一顾,我也不会他们会这么大的能力去将整个下城区的人全都染上瘟疫。”
“我能见到市长吗?”
“我猜不能,他不喜欢露面,而且随身都有士兵保护。”
两个人正聊着,外面走进来一个女生。
“阿焦姆,你快过来看,科瑞醒过来了。”
阿焦姆惊喜万分,急匆匆地走了。
卡夫卡跟在后面,走向另外一个房间。
那里是病人呆的地方。
杰吉尔博士在这里给病人治病,周围了一圈人。
“科瑞。”
卡夫卡看到那个名叫科瑞的病人瘦弱不看,眼眶深陷,只是勉强恢复了意识,不过这也足够杰吉尔博士自傲了,在这么多天之中,能够将失血症患者恢复意识的,就只有杰吉尔博士一个了。
察觉到很多人在看自己,他停了停胸膛。
卡夫卡问:“你给他吃了什么药?”
“碱灰和柳树皮汁。”
“你这是把失血症当作霍乱来医治了吗。”
当前时代,柳树皮汁可以用来退烧、治愈痛风,同时也有很多医生把柳树汁当作治疗霍乱的手段,在大量补充的水分的情况,柳树皮汁还挺有用的。
阿焦姆拍了拍卡夫卡的肩膀:“让他留下来吧。”
“这得看他本人意愿。”
杰吉尔博士:“我愿意,我来就是做这个。”
“太棒了,这些人有救了。”
阿焦姆激动不已,但是很快他又想起卡夫卡来找自己的事情,于是道:“卡夫卡,我等会派人带你去见一个人,他知道很多有关市长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