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笙休向月明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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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轻云寨后院,雷雨过后,溪涧之上悬挂着一道彩虹,两个年轻男子的身影在岸上一立一坐,一黑一白。

    微风吹过白衣男子的脸庞,他双手扶在木轮椅上,轻轻转动着手上的扶桑木制成的佛珠,神情淡然,像是一尊悲天悯人的神明,超脱世俗。

    他目光深远,忧虑万千。

    几日前,他收到叶笙的来信,信里说她寻了一位神医,能医治好他的腿,劝他走一遭禹州。

    陈烈在一旁极力劝阻:“少主,我绝对不同意,您过去太危险!大哥定然也不会同意。”

    陈烈一脸决然:“禹州一向和漠北不和,若有不轨狂徒将你的行踪暴露给禹州那个君主,您要是有生命危险,我怎么跟大哥交代?”

    云逸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宽慰道:“你放心,凭他们的手段,应该还是很难察觉到我的身份,你和大哥护我多年,辛苦你了。”

    陈烈年轻的脸上露出微微的羞涩:“少主,又没外人,您跟我客气什么!”

    云逸揉了揉毫无知觉的双腿,轻笑道:“阿笙不会害我,我信她,不过我倒是不信自己能站起来。”

    “那我们不如不去!”

    “有一丝希望我还是想尝试的,不论结果。”

    这么多年,他喝过的药比常人吃的盐还多,受过的苦难也历历在目,他满载希冀的眸光又瞬间暗淡了下来,他知道说的这些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话。

    陈烈急的上蹿下跳,抓耳挠腮,似乎想解释一通,却发现此刻多说一句都是苍白的:“少主,我...不是这意思?你听我解释!”

    云逸别过脸,他不希望别人看到他的低落的情绪,白皙的面容多了几分淡然,随后耸了耸肩:“我知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如今我的腿已经这样了,最坏又能如何?”

    陈烈满脸笃定:“少主,我怎能眼睁睁看到他人伤害你,若是您执意去禹州,我定然也要跟着过去。”

    云逸沉默良久,深思熟虑后,点点头,从小他就拿陈烈没办法,有他跟着也好。

    他记得初来轻云寨的时候,秦先生说他的双腿以后废了,他不肯吃饭,大哥强行喂他,揍他也没有用,只有小阿烈在他面前撒泼打滚,哭闹不止,吵得他心烦气躁,束手无策,他才开始慢慢进食。

    陈烈见云逸答应,知道他定然不会轻易反悔,兴奋的跟个孩子一样,开始憧憬起来。

    “少主,我们去了禹州,我们一定要胡吃海喝,阿笙不是经常挂嘴上,什么翠楼的醉生梦死,韵记的烧鸭,琼楼的桂花马蹄莲子糕?”

    “吃的东西你倒是记得一清二楚,平时让你多看一卷书,你都嚷嚷着头疼!”

    陈烈故作一脸委屈:“我本来就是读书的那块料。”

    如今的轻云寨,已经过上了自给自足的生态,以前偶尔会下山做些除暴安良的事情,例如偷偷潜入钱家,宰些牛羊猪,抢一些粮食,分发给穷苦百姓,每半月,寨民会载歌载舞,一片安宁,月初月末的那一天,祭祀大人会带着所有人祈祷,他们则会禁食一天,以纪念亡灵的思念。

    似乎看到那年朝阳和陈烈二人在水边捕鱼的画面,阿笙则小心翼翼的抱着怀里蹦跳的鱼,大声的跟他呼救要他帮忙。

    想到此处,他竟轻笑一声,那些是属于少女的娇憨,少年的天真浪漫。

    回忆像是一条毒蛇一样,他试图忘记的那些屈辱的事情,总会一点一点的侵蚀他。

    九年前,他是漠北皇室的弃子,王朝更迭,他和他那位不受宠的宫女母亲一同成为了这场政治的牺牲品,当然,也如同他的出生一般令人不喜。

    他在黑色的皇陵里,无尽的饥饿感涌上心头,那些活物,爬虫也好,老鼠也罢,他取以充饥。

    他从皇陵大门出来的那一刻,吐了整整三天,吐到他心窝子这边都隐隐作痛。

    他是活着出来了,却让宫里的所有人对他闻之作呕。

    他和母亲不过是两个无辜者而已,母亲也从未想成为人上人,只想平平安安一生。

    后来,漠北皇室内外发生叛乱,他背着母亲一路侥幸的逃了出来。

    三天三夜的逃亡之路,眼里只有红色喷薄的血液,白色是飞溅的脑花。

    等追兵追上的时候,前面就是悬崖,他才发现母亲已经趴在他的后背上睡着了,单薄的不知何时已经中箭身亡。

    那年他十一岁。

    他双拳狠狠地锤击地面,泪水是无声的,他一脸不可置信。

    一头浑身白毛的野狼,救下了他,等他醒来,他已经被大哥救下来了,可惜双腿被摔断了。

    他一度自怨自艾,想了结此生,后来他想想如果此生就这样死了,那是不是太对不起他那位娘亲的牺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