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似乎都落下尘埃。

    不管清水县后面那些官差怎么办事，一旦再生民怨，江浪也不介意再回来一次。

    如此，江浪该继续浪荡天涯，过散修生活了。

    他紧了紧包袱，轻抚残破旧剑，与嘈杂的人群背道而离。

    这时，不知从哪来的一位疯疯癫癫的男子在街道上乱窜，看那跌跌撞撞的步伐，好像是要去衙门内。

    江浪还未走远，回头审视此人，觉得有点熟悉。

    那人撞了半天，终是来到衙门口，也不顾堂前人有多少，硬着头往里挤，一边挤还一边疯叫。

    “报官！报官啊！鬼啊！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

    江浪眉头微皱，停下了步伐。

    整个衙门外的人还没从县丞话语给出的喜悦中走出，便纷纷看向这个疯癫的人。

    疯子最后挤到了堂内，跪在地上不停磕头，额头破皮流血也不停下。

    王家人被吓得不行，也不管四个壮汉了，直接往堂外跑，正好碰见驻足观察的江浪。

    阿莲刚刚还很惊慌，可靠近江浪时，一股莫名的安心涌上心头。

    “江仙师......这是？”

    “先看看。”

    江浪浅答，他始终觉得这个疯子的身形有点熟悉。

    刚刚还在树立一个好官形象的县丞也是被这一幕惊到了，他命几个听差压住疯子，唯恐暴起伤人，随后拍木呵问。

    “光天化日之下，何人在此放肆？鬼？哪来的鬼，你就是这堂上的鬼！”

    “鬼......鬼......真的有鬼阿！大人！”疯子抬头，泪涕齐流。

    一名听差一巴掌打在他头上，骂道：“还鬼，我看你失心疯了！”

    县丞制止了那名听差。

    “你说有鬼，那讲讲鬼在哪里？”

    “鬼......在......”疯子貌似想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画面，痛苦颤抖地挠头大喊。

    “鬼在马阳山！马阳山的吃人传闻！吃人，吃人，吃人了！头没了！”

    顿时，堂内外一片唏嘘。

    马阳山吃人传闻有些人也听过，哪会是鬼的存在。

    大部分认为是野兽伤人或妖兽伤人。

    鬼这种虚无缥缈的存在，对他们而言难以接受。

    “你这厮！”县丞扶额，有些不悦。

    “马阳山吃人传闻本县早已挂榜给出请仙钱待各路修士调查，有几批修士去过，他们都没遇见，你就碰上了？”

    还不等疯子作答，堂外走进一人，是江浪。

    几个听差见有人又要乱闯，想要抽刀制止，但被县丞眼神止住。

    江浪一步一步靠近疯子，在他身边低下撩起乱发，这才发现，此人竟然是几天前一同上马阳山的那位书生！

    难怪觉得他看起来有点熟悉。

    不过，书生怎是这番模样？

    那时艳鬼已经放人，现在更是被收服，他们理应没有危险。

    几个年轻猎户呢。

    商人呢。

    江浪刚想开口询问，可书生抬头瞧见江浪模样后却再疯三分，吓得如同跳大舞一样往堂外狼狈奔去。

    “吃人了，吃人了啊！头没了，快跑啊！”

    江浪没有追上去，独自立在堂内思考。

    好像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堂内外都在看戏，这个少年看起来极为不凡，或许跟此事有点关系。

    而县丞也不敢打扰江浪。

    就这样僵持了片刻，江浪终于想明白，缓缓对县丞拱手发问。

    “县丞大人，您能再说一次，马阳山的传闻吗？”

    县丞生怕怠慢这个不凡主，连忙说道。

    “马阳山吃人传闻，自两月前就在传了。是有些人在山上失踪，我们也挂了榜备好请仙钱等修士去调查，可是最后没查出什么来。”

    “嗯。再说一次。”

    “这......”县丞以为江浪在找麻烦，他刚才明明读懂了这人的警告意思阿......

    无奈，县丞再次重复。

    “马阳山吃人传闻......”

    话未说完，江浪伸手打断。

    “是吃人传闻。”

    随即，他转身，朝堂外走去。

    留下一脸懵的人群。

    传闻，大多数都有一定依据。

    马阳山吃人传闻应该也是某位遭遇此难却又活下来的人所传。

    那么问题来了。

    传的是吃人。

    艳鬼根本不会吃人阿？

    江浪从一开始就犯了个认知上的错误。

    那夜在马阳山庙里遇见艳鬼纯属巧合，真正导致有吃人传闻的是另外一只鬼！

    马阳山上，还有一只吃人鬼！

    江浪步伐很快。

    他也不知为何，一旦有邪恶怨冤出现，就会非常有动力。

    或许是三年前刚刚穿越时那一幕吗？

    江浪不明白，也不想去弄明白。

    只是片刻，江浪就踏过了东城关，准备沿路再上马阳山。

    “江仙师！”

    几道呼声从背后传来。

    江浪回头看去，竟然是王家人。

    他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自己好像忘了些东西。

    王家人以凡人身躯追上他个修行者属实不易，停至江浪跟前时，三个人皆是气喘吁吁。

    那王翠莲脸是跑红的吗，她一面对江浪脸就红起来，不知是巧合还是其他。

    “呼......江仙师，我们是来跟你道别的。”

    江浪点头示意，却见王老汉和王大娘在一旁杵了面色羞红的王翠莲几下。

    “我我我......”王翠莲细手往后，十分羞涩。

    江浪有点懵。

    最终少女阿莲还是鼓起勇气，用那张通红清秀小脸蛋直对江浪，咬唇羞道。

    “阿莲想跟江仙师一起行走天涯......不不不，不是说要成为那种关系，就......就是想在路上照顾江仙师，以报江仙师大恩！”

    话没说完，还有，阿莲将手抽回来，捂住双脸，声若蚊蝇。

    “阿莲......喜欢江仙师。”

    “嗯。”江浪没有太多情绪表达，只是默默点头。

    “抱歉，无法带你一起走。”

    “而且我与你只是相见几天，不要喜欢上我，去喜欢自己，喜欢家人吧。”

    被拒绝的阿莲眼神瞬间暗下三分，有些痛苦的说：“是因为我被人......我脏吗......”

    江浪对这些男女之情并不感冒，他上前摸了摸阿莲的头，嗓音温厚。

    “不用多言，不是你的原因。另外，有个‘东西’差点忘了给你们看。”

    江浪环看四周，拉王家人到一处人少的地儿，随后一挥手。

    艳鬼赫然出现在他身旁。

    “大女！”

    “女儿！”

    “姐姐！”

    一家人瞬间惊呆，泪如决堤般迅速涌出。

    他们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只是面含重逢之喜，往艳鬼身上狠狠扑去，想要缝补这破碎家庭的一角。

    不过很可惜，他们三人全部扑空，重重摔在地上。

    “这是......这是怎么回事！江仙师，我的大女她......”

    王老汉泪痕遍布那沧桑老去的脸，心疼的发出疑问。

    王大娘则蹲在地上不停啼哭抽搐。

    王翠莲热泪盈眶的起身尝试触碰艳鬼，却永远无法感受到姐姐的温度，只有虚无和阴寒。

    这时，艳鬼开口了。

    她的话也是那般冷，可听进王家人心里，却那么温热暖和。

    “爹爹，娘亲，小妹，这次......翠春是真正的走了。不用牵挂翠春，翠春会替你们跟在江仙师身边。”

    “以后呀，想翠春了就在梦中见吧，翠春还是会替爹爹揉背，和娘亲织衣，与小妹去离家不远的那条河玩耍。”

    “春去秋来，夏至冬归，我们是一家人，永恒不变。”

    “爱你们......”

    在哭声与不舍中，江浪渐行渐远。

    他看了看身旁的艳鬼，其实有个残忍的真相不想告诉王家人。

    死人化鬼之后，除了怨以外，就没有任何记忆。

    也就是说，对艳鬼而言，王家人全是陌生人......

    那几句话是江浪指挥它说出的，只想让一家人再见最后一面，了却尘缘。

    对江浪来说，他行走世间的所作所为，正是为了避免或者促成更多这种画面出现或者实现。

    “咦......”

    一点晶莹流光闪过。

    江浪偏头看向身侧的艳鬼。

    原来鬼，也会流泪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