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偷麦贼
大道两旁,麦穗青青,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一只手掌忽的伸来,接连揪了好几把,直到双掌之间盛满了一大捧麦穗。
“大郎,有吃的了,你张嘴你张嘴。”
一个形容狼狈的大汉跪在地上,双手使劲揉搓着掌中的青麦穗,直到露出里面星星点点不成形的穗粒。
而后小心的把这些穗粒喂给地上一个微微喘气,两颊凹陷的男子。
“咳……咳。”不知道是吃的太急,还是穗粒过于涩口,地上男子接连咳嗽。
“大郎,旁边有河水,你稍待一会,我去取水给你。”大汉粗糙的手掌顺了几下男子胸口,见咳嗽还是不停,又着急忙慌的往河边跑去。
“咳……”地上男子虽还在咳嗽,却依旧贪婪的舔舐着嘴巴散落的穗粒,只是手脚无力,显得异常艰难。
“你!偷麦贼!”
一阵爆喝从大道另一边传来,“你这个狗儿竟然敢偷摘田中未熟粮食?不知道这片田都是我柯拔伍长管理的吗?”
柯拔勇一边奔跑,一边用力压着自己头上不适合的头盔,身后还跟着几个兵卒。
“我的麦苗啊!才抽穗不久啊,你这天杀的,你知不道你薅这几把,以后能收成多少粮食!”柯拔勇心疼的蹲在残缺一块的麦田边,小心的扶正了几株被踩歪的麦苗。
随即,他怒气勃发,转身揪住地上男子的领口,另一只手抠住男子嘴巴,“你给我吐出来!吐出来!”
“伍长,不能这样!会把他嘴巴撕裂的。军法规定,不得无故伤人。”几个兵卒见状纷纷来劝。
“哼,看你衣物就知道不是我们御夷镇人,哪里来的蟊贼,绑起来送去营中处罚!”
柯拔勇想起军规,但是一悚,顺势收回了手,在地上男子身上抹拭干净。
“军爷……咳,咳,咳……”地上男子似乎要说什么,但是一张口就开始剧烈咳嗽。
“糟糕!这狗儿莫不是遭了什么疫病吧?”柯拔勇立马一个后跳,蹦出好远,用袖子掩住口鼻,惊疑的看着地上男子。
“放开我家大郎!”
一声暴喝从柯拔勇身后传来。未及人到,一个牛皮水囊就先旋转着砸向柯拔勇。
柯拔勇猛然受击,头上本就戴的歪斜的头盔顿时被打飞,晕头转向之下看见一条黑影从田间窜出,直扑向他!
“我的田,我的麦苗啊!”
柯拔勇如丧考妣,双膝一顿,跪倒在地,恰恰好躲过了上方扑来的大汉。
大汉用力巨猛,这时没扑住人,顿时面朝下在地面蹭出了一条长长痕迹。
“抓住他!带回营中以破坏田亩论处!”柯拔勇所带兵卒之中有人大喊,几人立马组成一个阵势,不出三拳两腿就擒住了摔在地上还兀自回不过神的大汉。
柯拔勇抹了一把眼泪,恶狠狠的看向两个罪魁祸首,“两人都抓起来,这次不打的他们矢都拉不出来,我就不姓柯拔!”
……
“大人,好惨呐,我真的好惨呐。”刚入营帐之中,柯拔勇就跪地大哭。
“怎么了,发生何事!?”帐中正提笔思索的段荣顿时大惊,急忙起身来问。
“大人,我们道旁麦田被人破坏了啊!”柯拔勇捶胸顿足。
段荣看到柯拔勇这般表现,顿时有些失措,颤抖着嘴唇问道:“破坏了多少?是何人所为!”
“约摸有一分地左右。”柯拔勇用双手比了个距离出来。
段荣赶忙长长舒了一口气,一只手掌撑住案几稳了稳身子,笑骂道:“好你个狗儿,大言夸夸,我还以为是多少,差点吓死我了!”
“大人此话差矣,一分田就不是田了吗?”柯拔勇状似气急,开始囔囔,然后低头垂泪,“可怜我那还未长成的麦穗。”
“行了行了,你马上安排人去补种。”段荣好笑的看着装模作样的柯拔勇,“这一分田我从你的考绩里去掉,不算你的过错,这般可行?”
柯拔勇马上蹦了起来,对着段荣深深鞠躬,“大人英明。小人马上亲自去补种!”
说着就钻出营帐,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段荣不由扶额,这柯拔勇虽说种田确实是一把好手,但是性格也太莽撞了些,划归自己统领这些时日,隔三差五都要被他吓上几次。
“幢主,适才柯拔伍长还绑来了两个人,说是破坏农田的贼人。该如何处置?”一名兵卒入营禀报。
“问清楚是何等人没有?”
“两人之中一人好似病了,一直咳嗽。另一名大汉倒是无恙,就是面部受创流了些血。还有这大汉自言是广宁郡人。”
“广宁郡?”段荣本来已经坐回榻上了,听着这里,忽又眉头一皱,放下手中毛笔。
“走,带我去看看。”
两个人就在营门处,身上绳索绑得甚为结实,特别是那个大汉,连头带脚,几乎要绑成一个粽子了,显然柯拔勇是有个人情绪在里头的。
“掀开头发让我看看。”段荣惊疑不定的看着地上两人,随即让兵卒上手。
待段荣看清咳嗽男子乱发下的容貌,才大呼道:“这不是景彦吗?你怎会变成这般模样?”
“子茂兄?上天垂怜,竟能在此处遇见你。我……咳……”男子话未说完,就又开始剧烈咳嗽起来,一声接一声,差点透不过气来。
段荣赶忙伸手替他拂胸,着急道:“景彦你这是害了什么病,怎么咳的如此厉害。”
男子咳了好一阵,才缓过气来,悻悻的说道:“适才吃青麦穗,太涩口,子茂兄可否给我碗水,我胸口憋闷瘙痒难耐。”
段荣正在拂胸的手霎时顿住,而后哭笑不得的让人去取水来。
“慢些,慢些!”
男子打了一个大大的水嗝,方才将手中水囊还给段荣,他面色惭愧,偏头拱手道:“让子茂兄见笑了。”
段荣扶起男子,“景彦你从何处来,何至于此等境地?”
“子茂兄不知?”
“六镇乱军溃败,破六韩拔陵所部被柔然可汗阿那瓌与广阳王元深于夏州围歼剿杀,破六韩拔陵本人不知所踪。”男子说着就幽幽一叹,“搅乱六镇经年的乱事已平。”
“这不是好事吗?”段荣面皮一动,忽然低声喝道:“难道你参与了乱事?”
“子茂兄,我父乃宁朔将军,我怎么会参与作乱。”男子苦笑道。
“那你为何会如此狼狈?”
“唉,破六韩拔陵破灭之后,六镇一片狼藉,光是军民部众就有二十余万,洛阳朝廷下旨,配置降户于冀、定、瀛三州。”男子手脚依旧无力,半靠在段荣怀中。
说着说着就闭上了眼睛,似乎不忍回忆,“二十余万民众俱被驱赶如猪狗一般。我不愿南下,就依仗家中部曲逃出,不想被官军追赶,几近丧命,如今只得一个扈从与我尚存。”
段荣愣了一会儿,才干巴巴的开口,“可是你并非降户啊?”
“我的子茂兄,二十余万人,谁去分辨你是不是降户。是人是狗,都得听话东迁!不然就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