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天南主
待李书生语毕,树丛中冒出两道人影,赫然正是裴蛰虎和那黑衣仆人。
“裴蛰虎,裴松明见过天南主!”裴蛰虎与那黑衣仆人纷纷作揖,而后紧张地看着李书生。
三年前,鬼门之乱席卷全国,生灵涂炭,那时出现一位神秘的势者走遍南方,尽数平定了南方鬼门。
灾乱过后,世人便没再见过那位神秘势者,仿佛世间从未有过此人一般,可他的传闻名动江湖,遗憾的是人们并不知其面貌,只知其面带红脸纵目面具,称为——天南主。
而那逍遥游,便是天南主无上的独门身法,传闻可覆地如水,灵动如龙,广行于世,天上天下,无其不至,无其不往。
李书生把玩着一根树枝,负手站于前,恰融入几抹夜色,却衬得其肃容更煞一层,而后毫无征兆地将树枝狠力甩出,翻卷出一阵气浪裹挟着树枝,直冲裴蛰虎、裴松明二人袭去。
二人只好连忙躲闪,只裴松明不小心蹭到一分气浪,其胳膊便呈轴式弯曲,显露出了一些夹杂着血红色的白骨,不敢懈怠的裴松明只好紧忙捂住胳膊,赶快遁到一旁。
那飞出的树枝钉在了一棵树上,除了那树被树枝顶端凿出的孔,那树再不见其他损害。
二人后怕地望向李书生“天南主,你当真要如此吗!”
“我并非什么天南主。”李书生有些无奈地缓缓走动着,“你说你们,就那般死了多好。”
萧瑟的晚风在此刻格外浓烈,如一壶老酒浊而喜人,惹得周遭熙熙,平常听不得、听不见的夹于树林之中的声响于此刻被无限放大。
不再浪费时间,李书生再度施展逍遥游,骇得裴家二人急忙后退。
眼看着李书生越来越近,裴松明不顾自己安危,一转身挡在后面:“老爷,你先走!”
旋即祭出一口鼎,掐诀道:
“气化法,灵化神”
“末牵涉,百归门”
“十二灶,惹天魂”
“封仙万千,鼎叩人!”
霎那间,鼎不断扩大,似要呈遮天蔽日之势,李书生却也不避,任由那鼎砸向自己。
鼎落,尘起,巨鼎陷入地面,砸出了一个大坑。
裴松明心有余悸地看着前方,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在此刻振聋发聩般拍打着。
烟尘中,一个人影走了出来。
“原来是个天官啊,那么灵活我还以为是个武生呢。”
语毕,裴松明连忙收鼎,可并无作用,待烟尘散去才看见原来鼎的一角此刻正被李书生牢牢抓在手中。
反手就把鼎如长枪般抛了出去,直冲裴松明袭去。
后者凝视着那飞来的巨鼎,一翻手便将巨鼎拨落在了身旁。
“乾坤掷,风雨听”
“拜业火,泯天穹”
“挪左木,执右水”
“混沌一去,引仙元!”
裴松明掐诀呵道,单手放在鼎上,鼎中凭空涌现出了些金色的液体,随后鼎冲天而起,金色的液体喷珠吐玉,奔泻流淌,偏是这般华丽的架势,只惹得李书生不屑地点破:“华而不实”
“我见过许许多多掌握不同能力的天官,可鲜有如你这般愚蠢念诀造势的。”
“我玩够了。”
话音刚落,李书生右脚发力,震起一颗石子,遂猛地发力,将石子如弓箭般射出。
可那石子在接触液体的瞬间便腐化成沫,随风而去了。
“我这金水可腐万物,凡物触之必死!天南主,不如你我各退一步...”裴松明强装镇定地操纵着金水。
“你何来资格与我谈条件。”李书生不想再耗费时间了,只一瞬闪到其身旁,掐住其颈部,“人而无仪。”
“咔哒...”裴松明的头与身子呈一诡异的角度,双目瞪大,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月色打在李书生的脸上,后者纵目望去,身影再度一闪,融入了这夜色之中。
......
再观已然跑了很远的裴蛰虎,此刻他内心慌乱无比,谁能料到这暗地里的举动居然惹来了天南主,适才裴松明给自己断后,他也顾不上前者的生死了,脑袋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活着!
裴松明是自己的心腹,他有几斤几两自己还是知道的,放在别处比或许是位高手,可倘若要跟名震江湖的天南主比,老实说胜负在何,他还是心知肚明的,他现在只期望裴松明能多撑一会儿。
“嗦嗦…”
裴蛰虎猛地一回头,凝视着后方一草一木,“嗦嗦”的声音照常响起,四散在树丛中每个角落,他连忙绷直身子随时做好战斗的准备。
可他防备片刻,只观得前方草木中蝙蝠出入,俨然没有其他,他虽然内心不安,可还是缓缓走向前去想一探究竟。
他缓缓拨开树丛,只飞出几只蝙蝠,他悬着的心一下安分的许多,可还是不敢放松警惕。
就在此刻,一阵凉风从他身旁刮过,他猛地闪躲,大汗淋漓地喘着粗气,一抬头,发现原本的位置赫然站着一个人。
“松明呢?”
“死了。”
“明白了。”
话毕,裴蛰虎一抬手,草木疯长,将其围成一个圈,又一挥手又一片草木向前袭去。
这天官看着就比裴松明靠谱,都不用多喊那么多口令,听着就烦。
李书生将那袭来的草木尽数格挡下来,可裴蛰虎灾一翻手,操纵着植物旋转,再度攻向李书生,却被李书生如鱼般躲掉了。
“天南主,听说你是势者,但为何不肯用势!你是在戏耍我吗!”
李书生没有回答他,裴蛰虎自然不能知道什么一体双势,更不会懂得他此刻并非是不想用势,而是用不出势。
可哪怕用不出势,李书生本身也是一位掌握绝世武学的武生,其境界赫然已经达到了先天巅峰,对付裴蛰虎这化境初期的天官还是足够的。
“你不是也未用你那邪法吗?对付我还敢存侥幸心理?”
语毕,李书生一股崩劲冲去,一拳顶上裴蛰虎周身的草木上,霎那间草木便分崩离析,而裴蛰虎也狼狈后退。
他狠狠地看着李书生,不再有所隐藏,双手合十,陡然刮起一阵阴风,顷刻间,周身所有草木全都凋零枯萎。
与其说是草木凋零,不如说是窃取生机,将所有植物的生机转化为自身的能量的——窃生术。
窃生术一出,裴蛰虎的境界已然上升到了先天中期,但这窃生术并非没有代价,此刻的裴蛰虎已然浑身暗紫,双目血红,嘴里时不时吐露出一丝白沫,似疯未疯。
“待我吸取这四周所有的生机!天南主!你,会为你的自大付出代价!”
李书生很是惊讶地看着裴蛰虎,这所谓窃生术他此前从未听说过,不了解它的极限在哪里,再加上裴蛰虎这句话一出,意思是他此刻提升一个大境界都并非是这术法的极限,倘若再任由他施法,所带来的后果自己赌不起。
没有再任由裴蛰虎继续下去,李书生果断冲出,蓄力一击如破军之势冲垮了裴蛰虎的防守,将裴蛰虎击飞,可却并没有杀死对方。
“呵哈哈,天南主!你莫不是怕了!呵呵....”裴蛰虎吐出一大口鲜血,仍然在继续这窃生术,“今日,我同你一起死!”
“草木千横!”
裴蛰虎此时已经进入了先天巅峰,而他的身体此刻不断鼓胀,随时都有爆体而亡的危险。
“聒噪!”李书生冷哼着,二指探出,狠狠扎入了裴蛰虎的双目,而后双指又向下一弯,搅动着他的双瞳。
“啊啊啊...”裴蛰虎痛苦地嘶吼着,用尽全力将李书生击退,颤抖地捂着双目,“天南主,我要你死!!!”
看着裴蛰虎这濒临爆体的畸形样子,李书生施展逍遥游瞬息到了其身后,将手掌拍向其背后,低喝道:
“扭转,齐物论!”
一阵气浪掀起,裴蛰虎连忙操纵草木击退李书生,奈何他击退的足够及时,可齐物论的功力已然深入了裴蛰虎体内。
随着齐物论的翻涌,裴蛰虎的身体如同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不一会儿便恢复到了正常样子,当然,眼睛还是瞎的。
“好了,跟我走。”
裴蛰虎诧异地看着自己恢复正常的身体,“你对我做了什么!”
“齐物论,以道观之,物无贵贱,齐万物于始。”
“简单来说,是一种可以抹除一切强化和削弱作用,让其回归本我的功法。”
裴蛰虎整个人瘫软在了地上,失神地仰天大笑,而后右手狠戾向自己的心脏一掏。
可在这种状态下,裴蛰虎连伸手自杀的可能都没有,只见李书生双手探出,翻动,只一瞬间裴蛰虎的双手便被掰断了。
“啊啊!”裴蛰虎惨叫道,惊动了四周的乌鸦全都仓皇逃窜。
“呵呵呵…”忍住疼痛,裴蛰虎疯癫地挥舞这自己的断手,李书生面无表情地格挡下再一掰,将他的胳膊也卸了下来。
“你的确该死,但不是现在。”
“饶了我三弟。”
“呵呵呵…”裴蛰虎痴痴地笑着,好似已经疯癫了,可下一秒,他头猛地向下一点,面部朝下,已经将舌头咬了下来。
独留下了李书生在风中摇曳,淡然地看着裴蛰虎的尸体。
…
另一边的何良运将裴易楼扶到了房间里守着他,而尉迟首和曲向鱼两人则在裴管家的房间翻找着什么。
“找到了。”曲向鱼拿起一个罐子,里面装着一只蝙蝠,“接下来,看那孩子怎么选择了。”
“走吧,去找他们。”
…
房间内,裴易楼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起身来看着正坐在一旁喝茶的四人。
“你醒啦。”曲向鱼拿着那个罐子缓缓走上前去。
“我这是…”
“你被人打晕了,我们就把你带回来了”曲向鱼将罐子递给了裴易楼,“我给你讲个故事。”
“有一个孩子,他出生在农历三月初三,被人们称作不幸子,凡是他到过的地方灾难不断,霉运连连”
裴易楼专注地听着。
“直到后来他被送到了一个村庄,奇的是那之后情况有了好转。”
“那孩子一直以为自己生来不幸,认为命该如此,但那孩子不知道…”
“其实自己早就死了。”
话至此,裴易楼心里一咯噔,皱着眉看着曲向鱼,“那孩子为什么还能活到现在?”
紧接着,曲向鱼的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童子续命术,是一种家族相传的禁术,可以夺取阴童的生命用以续命,甚者可以窃取生机化为自身内力。”
“你家里人为了你给你,窃取了众多阴童的生命。”尉迟首漠然地看着裴易楼,“你是否常常梦到自己被困在一个村庄,之前无论你怎么走都走不出。”
“是,是的...”裴易楼惊讶地看着尉迟首,语气中流露出惊奇外还带着些许不安”
“童子续命术有一个弊端,被续命者会变得厄运缠身,人人唾弃,而改变之法便是将被续命者困在一个阴气十足的地域,吸收这地域的气韵。”尉迟首将罐子拿起,递给了裴易楼,“施术者已死,剩下的术法中这罐子便是媒介,交给你了。”
裴易楼伸出去来接过了罐子,凝视着它,而后使尽浑身解数将它丢了出去,可他如今的羸弱体态,这般吃力罐子也只是堪堪被丢出一丈而已。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已然布满了皱褶,此时他的目光中只有平静,脑海中闪过了少时他长兄与父母对他的点点滴滴,那些眼神颤抖的责骂,要抽却停下的鞭笞,村中老人对他的寒暄问暖,裴管家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
每每冬天,总会有一位柔弱书生,搭着披子坐在庭院中吹着微风,感受着雪花落下的美好瞬间,捧着一本书一看就是一天,时不时抬头,看见庭院中村民挑逗着大黄狗,看见裴管家耐心地手把手教村民该如何做、如何做,他那么温柔,他们那么幸福。
太阳升起来了。
春天,就快到了。
......
一行人此时已然踏上了路途,继续前往曲府。
他们回头望去,在黄晕中,那座宅子依然大气。
恍惚间,一道道光幕从村民们的房间上脱落下来,人们陆陆续续起床了,感叹道:“今天天气很不错,是吧。”
三爷房间中,一具白骨端坐在桌前,地面上遍布着皮屑,他手里握着一支笔,没舍得放下;腿上,放着一本书,没舍得搁下。
喜鹊的鸣声传来,隐约地从窗户飞进四只喜鹊,它们歪着头,落在了书桌上,啄了啄桌上的一封信。
那信墨迹未干,只潇洒地写了一个“生”,一个“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