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鱼妇
“暮蝉声尽落斜阳,银蟾影挂潇湘”,不知不觉地,夜晚再度降临。
众人再次被聚集在了曲缺的房间。
此刻的曲缺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但从动作上看不出任何疲惫,张牙舞爪地,如同一只临死猛扑的豺狼虎豹。
他奋力地探出手,疯狂向前抓挠着,可他碰不到谢妃。
二三毫厘的距离此刻对于曲缺来说犹如天涯咫尺,任他竭尽全力,谢妃只冷冷地站在他眼前。
下一秒,谢妃将原本刺在曲缺头顶的银针迅速地拔了出来。
原先洁白无瑕的银针已然黑得不成样子,仿佛下一秒就会腐烂消逝。
“徐广平!”
“过来摁住他的头!”
瞬时间,一股疾风掠过,再一观,徐广平已然将双手按在了曲缺的两侧太阳穴,使他头再动弹不得。
谢妃长舒一口气,将手掌摁在了曲缺的眉心,手中缓缓涌出一股柔和的气。
不一会儿,她将手挪开,一股黑色的雾慢慢从曲缺眉心冒出。
同一时间,曲向鱼感到一股天旋地转,晕眩感充斥着她,下一秒,她脚下传来一声吱呀声,此时她站在了一只小舟上,在一条血红的河流上漂流。
这…是哪里?
曲向鱼不经意间抬了抬手,她的手中莫名其妙地多了一只木桨。
乌鸦盘旋在周围,泛黄的地面光秃秃的,只枯树几棵立在河两岸。
河对岸吹来一阵冷风,拍打在曲向鱼脸上,刺痛感顺着脸颊蔓延到了她的全身,惹得她不由自主地寒战一下。
曲向鱼缓慢地抬起头来,向河对岸望去,只有一团血雾,再无其他。
恍惚间,血雾中出现一个黑影,曲向鱼警戒地看着前方,呈戒备态,下一秒,一具骷髅从雾中走出。
骷髅身后插着一只红帆,帆上印着“引魂入骨”四个大字。
“咯咯…”骨头碰撞的声音袭来,于此刻血月下的风景显得极其不违和。
“请借精卫之势!”
蔚蓝的气息晕染着曲向鱼周遭的空气,如一幅水墨画中淡雅而着的彩墨一点,撕开了灼灼红月下的火红。
两股气息相对撞间,红雾竟后退了几分,可曲向鱼却瞪大了双眼。
隐隐约约地,那骷髅的身后似乎有一支着锈衣铁甲,骑骏马革鞍的军队!
而他们每个都如前面那插旗骷髅般魁梧。
下一秒,他们竟异口同声地说道:
“曲…向…鱼”
“嘁,麻烦。”曲向鱼将木浆捡起,呈持剑式立于身前,“请精卫!”
一只蓝羽彩身的大鸟从曲向鱼身后冒出,当然这并非真正的精卫,而是一道虚影。
而后曲向鱼弹射而出,一手花剑耍的如游龙入水,杀进了骷髅军队中。
就这样,她忘我地杀了半个钟,可骷髅的数量竟不见少。
这幻境的破局点在何处?
为什么杀不完…
木浆也快要被砍坏了…
…
“我们能活着离开这里吗?”
画面一转,曲向鱼来到了一处幽暗的森林里,头顶有几只乌鸦在打转。
此时的她只有十几岁,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血液的味道掺杂在嘴中,她已然遍体鳞伤,只能被旁边的人扶着向前进。
这人是谁…
沙沙沙…
“找到她了!遵循主上的命令,不留活口!”
一群黑衣人前来,身体触碰树丛的声音像一座叩在心口的钟,那座钟不光惹得曲向鱼心乱,他身旁之人也慌慌忙忙地将她挡在身后。
“你们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她!”
黑衣人没有回话,只是以雷霆之势砍向了那人。
“滚!”精卫的气息在此刻放至极限。
曲向鱼记得眼前这一幕:自己的心腹死在了自己身旁,死在了曲家人的刀剑之下。
而那时的她尚未完全掌握精卫之力,加上一身伤痕,已然是摇摇欲坠的落水犬。
看样子这里是一处幻境叠着一处幻境。
“够了!”
不知为何,曲向鱼手中多了一只船桨,一只破破烂烂的船桨。
“衔微木!”
“填沧海!”
语毕,曲向鱼一手捏爆了船桨,木屑在空中纷飞,化作一道道木刺,而后错落分布在她的周围,下一秒,木刺竟变成了参天大树,再然后大树也被震碎,变成更多的木刺,木刺再变成大树……
黑衣人们惊愕地抬头看着这诧异的一幕,这宛若神迹的一幕已然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畴,他们早已拿不稳手中的刀剑了,脑中虽有强烈的逃跑的想法,可双腿却已颤抖地走不动路。
“你你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曲向鱼没有理会,一挥手,顷刻间树如雨下,将方圆十里砸出了一个大坑。
而曲向鱼也因为力竭昏了过去。
隐约间她听见了一道令她安稳的脚步声。
可没等她再次跌入下一个幻境,一只大手破空探出,拽着她破了幻境。
…
曲向鱼缓缓睁开双眼,尉迟首显得有些疲惫地抓着她的肩膀,略带微笑地看着她:
“醒了啊?”
众人都在看着曲向鱼,特别是谢妃紧皱眉头望着她,她去除曲缺魔性的时候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那魔性竟然与曲向鱼相连。
这等手段到底是何人所为?
若非是尉迟首手段高明,怕是曲向鱼还要再多昏迷几个月。
当然,曲家众人见到曲向鱼醒来,表情就显得不是那么好了。
尉迟首拉了拉曲向鱼,开口对众人道:“如今看来,今日用不上我等了,先告辞了。”
……
一间书房中,一只麻雀落在了窗边,朝着那端坐在椅子上看书的人开口道:
“麟主,第三重幻境已然被激活。”
画面转回曲府。
漆黑的夜里,枯残的老槐树下,阴沉的气息笼罩着曲府,嘎嘎的乌鸦啼鸣纠缠着血月的微光,那光如肮脏的浑水,淌进了纸糊的暗堂。
“你…见过“颛顼”(zhuanxu)?”尉迟首皱眉问道曲向鱼。
“谁是“颛顼”?”
“那骷髅之源,便是“颛顼””
颛顼,上古三皇五帝之一,传说他死后化作一条半边骷髅,半边人身的怪鱼,后人称其为“鱼妇”,是最早的骷髅怪。
“当时你的幻境中的血河与成群出现的骷髅,便是“颛顼”的主场。”
“你再回忆一下,三年前,你是否…”
三年前…
血月当头,灰鸦食骨,枯木成林,就在南方,就在…永安府。
颛顼唤蛇,蛇出洞,蛇唤骨鱼,鱼出河,鱼唤骷髅,骨唤鬼。
“呃啊啊啊!”
一阵刺痛感猛然袭来,曲向鱼急忙蹲下身去,双手抱头痛苦地哀嚎着。
突然一只大手袭来。
……
三年前,我曾在荒山上察到一股很浓的杀戮气息。
最近鬼门有些反常,我担心是什么灾事,便小心翼翼地摸索前行。
隐隐约约地,我好像听到了刀器切肉那种钝挫的声音。
下一瞬,我闻到一股刺鼻而熟悉的气味,那是人血的味道。
待我扒开一片草丛后才得以看清发生了什么。
那是…一个病态的男子双手在扣着老妪的身体,撕扯之余便有液体弹出。
后来,男子用手将老妪的眼球挖出,老妪早已死的不能再死了,只任由眼球扯连着红丝和肉块。
我知晓的,我曾杀过不少人,可当我看到这一幕,肚子还是忍不住地翻江倒海着。
我再也忍受不住了,蓄足力朝那人的双肩甩出两柄袖里剑。
那两柄剑确实扎扎实实贯穿了那男子的双肩,可是他好像是没事人一般纹丝不动。
下一秒,他缓缓地转过头来看着我,双眼中流出的,是眼泪…
他的泪如流水般向下淌着,一脸慈悲相,就好像是…..多罗佛母?
可他的身体为什么还是在撕扯那老妪的血肉,将肉撕下来,一大块一大块地摁进自己的…耳朵里?!
不一会儿,他笑了。
他用力地挤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陡然间,他癫狂地朝我扑了过来。
我只好奋力与其对抗起。
那人功力不在我之下,我们斗了许久,我已然有些倦了,大口喘着粗气,可他依然活力满满的,就好像,脑中没有“累”这个概念般。
再斗下去,我必然会陷入危机之中!
而就在我想要遁走的时候,发现自己深陷于一血河之中了!
这里是…
该死!那一刻的分神竟使得我被拉入了主场。
“嘁,麻烦。”
“请“精卫”!”
后来..我败了。
“如果你醒了,去杀了曲缺。”
再后来,我不知他为何没有像吃那老妪般吃了我,醒来便浑身疲倦地躺在地上,失了记忆。
…
尉迟首将手从曲向鱼头顶拿了下来,握了握腰间的刀,转身走去:“接下来,该我入局了。”
走前,他让自己肩上小鸟守在了此处,静等曲向鱼醒来。
在曲缺门前,徐广平正守在外面。
屋里则是赵真,谢妃和曲南江等人正在处理余下工作。
徐广平见尉迟首回来了,也并没有管曲向鱼何去,就任他进去了。
尉迟首漠然地走了进去,推开门见谢妃正在治疗曲缺的身体。
“谢妃是吧,我要带走曲缺。”尉迟首沙哑的声音令他的话更多了些不容置喙。
徐广平自然也是听到了,下一步推开了门,看着尉迟首。
“不知阁下是要…?”曲南江疑惑地看着尉迟首,坦白讲,他对眼前之人的意图一无所知,只知道他是跟着曲向鱼的高手。
“魔气并没有除尽,我要带他去找能除掉的人。”
谢妃只冷呵一声,朝尉迟首笑了笑:“您是不信我的手段吗?”
“谢家的明魂法,自然是厉害的。”尉迟首一个瞬身,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他早已移到了谢妃身前。
这一瞬忍不得让众人冷汗直流。
这人…到底是谁!
顾不得太多,徐广平提刀却也瞬身到了尉迟首身后,大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但你们谢家明魂法也有它的不触之地。”
“明魂不点高魔,救魂不救善鬼。”
“他…你救不了。”
没等谢妃说话,尉迟首便要伸出手去。
“别动。”徐广平说道。
尉迟首没有管徐广平,只是继续将曲缺扛了起来,没有管曲南江等人,缓缓走了出去。
徐广平见尉迟首并没有其他动作,也是放下了刀,恶狠狠地看着他。
“等等!”谢妃喊道,“你要带他去哪里!”
“找祸根,杀了他。”
“那便是不可治了?”
“他必死,这般只是不让他的魔气失控。”
“好。”
听到这里,曲南江也是待不住了,自己的父亲,已然是必死之身?!
“等等,几位,原先不是说了可以救我父亲吗?”他慌乱地看着众人,可却并未从众人眼中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谢妃子,徐兄弟,赵兄弟。”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赵真怜悯地面向曲南江,开口道:“放心吧,曲兄,我有办法救你父亲。”
“真的吗?!”
“真的。”
说罢,赵真冲上前去拦下来尉迟首,对他说道:“兄弟,不知可否将他,交给我?”
他身上的气势陡然升起,伸手抓向了曲缺。
尉迟首也不甘示弱,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
“滚开。”尉迟首轻喝一声,一股杀戮气势从他身上掀起,仅瞬间便将赵真震退了。
“赵真,你这是要作甚?”徐广平观赵真似乎是有些不对劲。
“呵呵,我作甚?只要魔与曲缺彻底融为一体,他不就活了吗!”赵真疯癫地凝视着众人,双手合十,向下微微颔首:
“请现身吧,我将以“朱雀”之身喂食你,鱼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