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酒肉兄弟
在北宋,知县和县令有所区别,不能混淆。
朝廷内官兼任外职,可被称作是知县。
而在朝堂上没有挂靠的,就只能被唤作县令。
辛永宗想要利用张守议,而张守议想要交好童贯的孙女婿,二人可以说是双向奔赴。
一场酒喝下来,也不顾年纪上相差二十来岁,年过四旬的张守议已经在与十八岁的辛永宗称兄道弟。
酒过三巡,辛永宗带着醉意,神秘兮兮的说道:
“贤兄,愚弟有一桩富贵想要送给你,就是不知道兄台敢不敢接。”
张守议一听这话,立刻就来了精神:
“贤弟不妨直言。”
辛永宗放下筷子,问道:
“兄台可曾听过梁山贼反叛时的口号?”
张守议答道:
“略有耳闻,可是那‘去时三十六,来时十八双。若是少一人,誓死不还乡。’”
辛永宗冷笑着点头道:
“你瞧,他们这般重情义,如今关胜被擒,宋江岂能无动于衷。”
张守议闻言挑眉,他凑近了辛永宗:
“贤弟的意思是...”
辛永宗也不瞒着他,道出了自己的计划:
“我明日离城,会留关胜在新泰县,宋江等人自反叛以来,攻陷州县十余座,如今得知关胜被擒,以为新泰县空虚,必然来救。我则伏兵于外,待梁山贼攻城之际,愚弟从身后击之,而贤兄派兵出城,与我前后夹击,贼众必溃。”
张守议忍不住拍案叫好,又兴致勃勃地问道:
“贤弟有多少兵马?”
他以为辛永宗还另有援兵,但辛永宗却如实相告:
“连我在内,足有百骑!”
“百骑!”
张守议腾的一下站起来:
“贤弟莫不是在说笑!”
单凭一百骑兵,就想击溃上万贼寇,张守议觉得辛永宗莫非是喝醉了,在这里胡言乱语。
然而,辛永宗此时清醒得很,他拉着张守议坐下,笑道:
“贤兄,你听我慢慢与你道来。”
说着,辛永宗给张守议满上一杯,继续道:
“贼寇虽众,但都是些刚刚放下锄头的农夫,乌合之众罢了,不足为虑。我军人少,却是强兵,以有备算无备,贼寇必定自乱阵脚,虽只百骑,足矣。”
泾源铁骑,甲于天下,这句话,在后人看来或许觉得可笑,但就目前而言,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西军的名声,是通过与西夏、青塘诸羌的百年战争,硬生生打出来的。
而胜捷军,则是精锐中的精锐,史载,胜捷军的军士是童贯从诸军中选拔,皆为身材魁梧、武艺超绝者。
骑兵冲击训练有素的步兵大阵,固然是死路一条。
但问题是,宋江那伙贼寇在攻城时,面对身后骑兵突然发起的袭击,能否做到临危不乱。
正如辛永宗所言,那就是一群刚放下锄头的农民。
张守议沉吟片刻,提议道:
“贤弟何不联系曾知州,待其北上,如此可得万无一失。”
辛永宗摇头道:
“一旦知晓曾知州驰援,宋江焉敢来犯。如今贤兄坐镇城中,愚弟在外拼杀,我尚且不怕,兄台何故畏缩。况且,一旦曾知州来到,我们兄弟也就只剩一点微末之功。”
辛永宗远道而来,可不是为了吃些残羹剩饭。
说罢,辛永宗见张守议还在权衡利弊得失,不由哼道:
“富贵险中求,贤兄出身寒门,以举人入仕,不立奇功,安能高居庙堂!”
张守议终究没有抵御住权势的诱惑,他清楚,只要这一仗打赢了,他就可以通过辛永宗与童贯搭上线,将来必能平步青云。
“贤弟所言有理,这件事...愚兄舍命相陪!”
辛永宗闻言大喜。
然而张守议不等他高兴多久,又问了一个问题:
“若是宋江不来,又该如何?”
辛永宗浑不在意的笑道:
“他若不来,我们又没什么损失,只不过他们那句口号就得改一改...”
说着,辛永宗戏谑地唱道:
“去时三十六,来时十八双。若是少一人,那就少一人。”
张守议不禁莞尔:
“贤弟可真是一个妙人。”
二人商定了正事,继续推杯换盏,把酒言欢。
然而,张守议并不知道,他这位酒肉兄弟,其实心底还藏有一把算盘。
如果计划出现偏差,辛永宗大可逃之夭夭,在野外,一支骑兵打定主意要撤离战场,根本不是两条腿的步兵能够阻拦的。
至于被梁山贼寇围困在新泰县城的张守议,好兄弟辛永宗只能祝他好运。
如果张县令不幸殉国,等辛永宗汇合了曾孝蕴,自然会找机会替他报仇。
只不过这战败的责任,还得让这位贤兄担着。
到时候,便是辛永宗主张提前联系曾孝蕴,而张守议贪功,一意孤行。
争功诿过,人性使然。
辛永宗可不是什么道德君子。
哪怕张守议侥幸死里逃生,也不妨碍辛永宗颠倒黑白。
今天说的这些话,出辛永宗之口,入张守议之耳,别无第三人在场。
就算闹到御前,官家正在筹备伐辽,一心想要收复燕地,看他是选择相信童贯的孙女婿,在西军中根基深厚的辛家子弟,还是一个寒门出身的举人县令。
当然,辛永宗也不会去故意坑害张守议,毕竟,能赢谁又想输。
辛永宗带着一身酒气回到驿舍的时候,夜色已深。
此前,辛永宗给了魏充一袋银钱,让他带着将士们出门快活。
魏充将辛永宗给的钱交给了两名队将,由他们领着众人出门,如今都陆续回来了。
至于魏充自己,则带了三名心腹,留在驿舍看着关胜。
尽管关胜已经答应留下,但魏充并不放心。
辛永宗知道此事,又摸出一些散碎银子交给魏充:
“今儿辛苦了,这点银钱不算多,也是我的一点心意,你们四人分一分。”
魏充知道,辛永宗的钱拿了烫手,关键时刻,得用命去偿还。
但他还是收了下来。
从军入伍,上阵厮杀,本就是在拿性命换取前程。
魏充不怕拼命,怕的是,拼了命后,因为没有靠山,眼睁睁看着功劳被别人抢占了去。
这种事情在西军之中屡见不鲜。
而辛永宗,便是魏充认定的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