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动手了。

    本来是我和易明一起去的，但下午时候易明身体突发不适，我只得独自行动。

    这会儿已经是十二点过了，天色如浓稠的墨砚，阴沉得化不开。深夜的静很美，我俯视着穿梭在喧哗的城市夜里如水的车流，闪闪灭灭的光在湿润的眼角里变成了星星。

    我半膝跪在落地窗旁，窗间倒影着破碎而凌乱的身影。我将指腹贴近透明的玻璃窗，却触摸不到窗外的风景，感受不到窗外的温度，一阵阵凉意忽然让人毛骨悚然，是无助还是寂寞？或许都有吧，更多的应该是内心的迷茫。

    在医院的住院部这样一座土木结构的藏式平顶建筑周围，有一些鳞次栉比的三角斜顶两层建筑，这些便是职工宿舍了。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我从未听叶医生提起过他的住所，也更不可能直接去打听消息，所以我和易明商量许久后，最后决定在叶医生下班的时候悄悄尾随他至他的宿舍，这样便能不动声色地得知叶医生住所的具体位置。

    六点过叶医生下班时，我穿过嘈杂的人群从主治楼一路尾随至此，而整个过程叶医生似乎并没有发现我，我便不由地放宽了心。人们对于未知的事物往往充满了恐惧，没有人能例外，更别说对于像我这样怕麻烦现在又第一次干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的人了。

    我记得下午来的时候，叶医生住的楼是这四栋楼中间的那一栋，是在…嗯三楼的312。

    天穹医院的住宿楼其实颇具现代家居风格，想起之前和叶医生闲聊，他无意提到了医院的福利待遇，我在不禁感叹天穹医院的财大气粗的同时，也对雷院长的身份更加好奇了。这雷默明...当真是深不可测。

    整个天穹医院在这时都是寂静无声的，只有在住院部和急诊部不时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声音传来，但很是稀疏让我并不能听清，只是依稀在这沉寂的黑夜中向人们倾诉着它未曾停歇的脚步。

    可现实是残酷的，我全然不能像小说中那样悄悄潜伏进去。第一是医院住宿部本来就不是封闭式的，第二便是那样会更加招人怀疑。

    我来的时候在医院住宿部蹲了好久，才终于等到了机会，等那在一楼走廊尽头守着住院部储物室的人去上厕所的时候，摸进去偷偷拿了一件白大褂，这会儿我正光明正大地站在宿舍门口，将那白大褂理所当然似的地披在身上，不慌不忙地朝里面走去，似乎我就真的是天穹医院的医生一般。

    我很快便来到了三楼。今天看值班表的时候看见，叶医生今天凌晨1点钟的时候要给一个好像叫什么叶洵阳的人做非常紧急的开颅手术。这会儿离一点还有将近40分钟，而医生一般都会提前半小时左右就去做准备了。

    我找到312后，本来想的是在暗处待着等叶医生出门后，我再偷偷摸进叶医生宿舍，去寻找我需要的线索。可没成想，我发现门竟是虚掩着的，许是那病人情况紧急，叶医生离去地太过匆忙，而忘记了吧。

    谨慎起见，我又暗中观察了几分钟，最终确定了我的结论，打算直接进去。

    我也并没有多想，毕竟能有这样的机会不容易。我轻轻地推开叶医生虚掩着的房门，慢步走了进去，确认没人后，便关上了房门，摸黑走了进去。

    我打开了易明给我买的那个小型手电筒，发出了微弱的光。我不敢开灯，我怕开灯后如果外面有人能从地板缝隙看到房间透出的光亮而有所怀疑。这是一间单人间，被叶医生收拾得可谓是一尘不染。

    要细说的话，这里可以说是根本找不到一丝能让人诟病的地方。可这并不是我所要关注的地方，因此我也并没有再花更多的精力去观察。我想要知道的，是叶医生在整个关于我和易明的这么一个局（目前我还并不能确定这是针对我和易明的一个局，只是在前文中讲述了，目前这种错综负责的状况给了我们这么一种感觉。）里面所扮演的真正的角色。虽然说关于雷院长乃至失踪数月的于教授的一切信息我们也想知道，但叶医生毕竟是我们目前接触最多的人，并且叶医生知道很多我们所不知道但我们必须知道的事情，这是我们目前所能确认的事实。由此，我将我观察的重点放在了叶医生的书桌。我猜叶医生应该不会想到有人会摸进他的住处吧。

    叶医生的书桌是很常见的那种的方桌木，整体呈暗灰色，上面有叶医生这十年来反复擦拭所留下的痕迹，致使其略微有些反光，书桌上摆放着整整齐齐一沓文件，上面隐隐约约写着“叶浔阳个人简历”。

    这年头做个手术都要看简历了吗？

    叶浔阳？这不就是叶医生等会儿做手术的那个人吗？我有些疑惑，叶浔阳不正是叶医生等会儿要给做手术的那个病人吗？可我也不敢多想，怕迟则生变。

    书桌上有一个方形木块，那木块上刻着一只怪物，怪物狰狞而栩栩如生。一条雄壮的龙头高高扬起，龙头上的金鳞闪闪发光如同宝石一般绚丽夺目。一只凤凰趴在了龙背上，不，更像是从龙背中钻了出来。凤凰的体型修长而优雅，眼神犀利而深邃。

    书桌有两层抽屉，两层都是有锁的，但第一层抽屉钥匙还插在孔上，我便轻轻打开，欲一探究竟。第一层抽屉只有一个档案袋，档案袋被密封了起来，上面写着“雷神计划—叶国忠”。

    叶医生！一定就是它了，我想。也只有这个或许对我有用了。

    六月的天甚是炎热，可为了保险起见，我并不敢开风扇只能忍着，一点儿动静都怕引起。我才缓过神来方才太紧张连白大褂还没脱呢。我脱下将其放在床上，准备看看这写着叶医生名字的雷神计划是什么。

    因为手术是一个充满着诸多不确定因素的过程，更何况我也对那个叫叶浔阳的人病情完全不知，因此我并不知道叶医生会多久做完手术回来休息。所以我一定要快，我必须要赶在叶医生回来之前将我需要得到的东西全部得到然后全身而退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可当我拿起文件袋准备翻阅的一刹那，灯熄灭了。我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便忽然只觉脑袋受到了重击，随后失去了意识，一头栽了下去......

    天空一碧如洗，灿烂的光正从密密松针的缝隙之间投射下来，形成一束束粗粗细细的光柱，把飘荡着轻纱般薄雾的天穹医院照得通亮。和煦的阳光透过窗户慵懒地折射进来，将我从沉睡的黑暗中唤醒。

    睁开眼便是小颖的脸。她正给我缓慢而细心地换着点滴瓶。我想起了叶医生的那张纸条。实说实话，我真想不出小颖她有什么目的。

    如果是以前，我肯定会这么想：像她这样美丽动人温柔细腻的女孩子，能有什么目的？何况我还是个一无所有的人，我是实在想不出她这么久以来一直任劳任怨地这么细心体贴地照顾我和易明，是在打着什么样的算盘。

    可现在不一样了，这里发生的怪事儿太多了。

    头有些疼，我隐隐约约能够感受到包扎在我头上的那一圈绕一圈的纱布，我的记忆还停留在在叶医生房间内的时候。

    等小颖走后，易明用有些怜悯的眼神看着我道：“今早六点过我吃完早餐打算去散步的时候，发现你在住院部门口阶梯那里磕破了头躺在地上，头上有着汩汩鲜血留下的血痕。”说罢，易明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我在其中看到了担心，看到了忧虑，看到了愤怒，也看到了好奇。我明白的，我不知为何在叶医生的房间被人击晕后，一醒来发现自己回到了这里。我看向易明的眼睛，对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她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便找了个借口让小颖出去了。

    “说吧，今日凌晨在叶医生房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什么收获？还有你这是怎么一回事，暴露了吗？”

    我便将整个过程的来龙去脉所有细节丝毫不差地告诉了易明，虽然我现在并没有完完全全信任易明，但这么做对我没有任何损失，如果她有什么意想不到的反应那说就是意外收获了。

    易明沉思许久，道：“我是这样想的啊。我们知道，叶医生那个时候应该在给一个姓叶的病人做那重大的开颅手术，而像他那样对工作兢兢业业一丝不苟的人，是不可能在术前半小时不到的时候还没有到手术室而在宿舍里待着的。所以，那么那个人不是叶医生的话，便一定是和你有着相同目的的人。”

    我点了点头。

    “你说，你到的时候发现门是虚掩着的，以你对叶医生的了解，他哪怕再忙，怎么可能会这么大意连这点最普通的细节都忽略了？那么是不是我们可以这么想，当叶医生走后，那个和你有着相同目的一位神秘人，也是刚想办法还没来得及找他需要的东西，你就来了。他躲在暗中，观察着你的一举一动，想搞清楚你的目的。他其实也会很担心，担心你的目的与他相同。果然，似乎真的是这样的。这个神秘人在看到你翻到叶医生那写有他名字的档案袋后，便对你下了手。这一切推断都似乎合情合理，可我总觉得有哪些地方不对。”

    “是的，你说的固然有道理，可这种推断还说有一些瑕疵与解释不通的地方。你说这个神秘人还没来得及找他需要的东西，我就来了。如果情况确实如此，那么也一定是这个神秘人在找到雷神计划那个档案袋后，我才来的。你刚刚还问我说，以我对叶医生的了解，他会这么大意连这点最普通的细节都忽略了吗？那当然不会，他一定会把抽屉给锁好。可现实并非如此，那么这说明了什么呢？这说明如果那个神秘人存在的话，那他一定是进去有一段时间了，可他并没有把门关上。还记得吗，我当时全然没注意到房间内有人，那么这就说明，那个神秘人的实力一定在我之上，他一定是受过了专业的训练。可如此说来，当时我去的时候，我发现门是虚掩着的，你觉得一个训练有素的人会连这么点小细节都注意不到吗？”

    “小九，你方才说，如果那个神秘人的话...这话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那就是这个神秘人并不存在。”

    “你说什么?！此话怎讲？”易明有些吃惊。

    “方才我们已经探讨过了，如果那个神秘人存在，那么诸多地方是存在悖论的，也就是说，这个假设不成立。”我笑了笑，道：“可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个神秘人其实存在的，而且我们都还认识，是我们的熟人。”

    “怎么，熟人？存在而不存在？这是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了，你究竟想到了什么？”

    “哈哈哈哈，易明，你真可谓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其实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那个神秘人就是叶医生。”

    “叶医生？”

    “正是。这样易明，你想想，如果是叶医生的话，那么这一切便说得通了。叶医生早就知道因为这事关我脑海中那个熟悉而陌生的女人，我定不会善罢甘休，于是他便设计了这么一出。先是伪造篡改公示的工作值班安排，然后是虚掩着的门和打插着钥匙的抽屉引我进来。根本没有什么神秘人，或者换种说法，神秘人就是叶医生。”

    “那么叶医生他何以如此煞费苦心处心积虑设计呢？又为何要让你在住院部醒来呢？”

    我不由地无奈地蹙眉苦笑：“处心积虑？这个词用得好哇。叶医生如此设计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彻底打消我的念头。哦对了易明，你方才提到，我在住院部醒来。那么其实这也推翻了你之前的推论。如果是其他人，那他在把我打晕后，为何不把我直接扔在现场？试想，如果叶医生不是那个人的话，那么他在做完手术回到宿舍后，看到我一个人这样躺在地上，会怎么想？一定会把我当做小偷。那样的话，不但他能拿到文件，还可以将我这个送上门的倒霉蛋当做替罪羊然后全身而退，这样他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得到了他想要的情报，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我想，叶医生把我头打破是因为叶医生想给我一个教训吧哈哈哈。至于叶医生为什么把我扔在住院部，这一点的解释是我受伤了想让我得到治疗，但他又怕如果是我在他家治疗的话引起其他人的怀疑。”

    “我明白了，全明白了，原来是这样。我刚刚还想了那么久说了那么多，可你一说，我发现我说的竟有那么多漏洞哈哈哈，不愧是你。”易明笑道。

    我这么躺着躺很久了，和易明说着说着不知不觉就快到11点了。我现在稍微好一些了，虽然不像刚醒来时那样昏头转向，可还是有些四肢无力，我便让易明帮我翻翻身。一转头，却看见了一个人站在门口，赫然是那张严肃而不怒自威的脸。

    “叶医生！”我不禁喊了出来。易明也不禁朝门口看了过去，也是略有些吃惊。

    “你们这样在背后议论别人，真的好吗？”随后叶医生大步流星地从门口走了过来。我本以为叶医生是过来兴师问罪的，可没想到他却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我和易明。我本以为我会在叶医生的眼神里看到其中的愤怒与责备，却没想到，我竟看到了一丝担忧与同情。

    “叶家的人来了，你们务必小心。”叶医生只留下了这一句话，随后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们一眼，便匆匆离去。

    我和易明面面相觑，叶家？是叶医生的家族吗？怎么他会跟我们提这个，又怎么会让我们小心呢？我并不知道叶医生跟我们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我能够确定的是，我应该很快就会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