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卷面分
我用手指轻轻戳了戳张褀的后背,低声呼唤他的名字。
开始时他不理我,反复几次之后,他才回过头来不耐烦地看着我。
“你要干嘛啊?一支笔至于这么催吗?
等明天我多带两管,我还不稀得用你的破笔呢!”
我不明白,明明是我为了帮他借给他笔,怎么就成了破笔了?
不过,我没时间跟他争辩,直接了当地说:“借我橡皮用用,我没带橡皮。”
“你没带橡皮你干啥来了?咋滴,战士上战场不用带子弹啊?”
我眼看着张褀那副讨厌的嘴脸,慢慢变成了简忠的模样。
“少废话,我借你铅笔,你借我橡皮,互相帮助。”我也变得有些不耐烦。
张褀用我的铅笔戳了戳自己油腻的头发:“我那橡皮不是在你手了吗?你咋还跟我要橡皮呢?”
我茫然:“你的橡皮什么时候到我手里了?”
张褀啪地一下把铅笔拍在桌子上,转过身来跟我掰扯。
“是这么回事,刚才吧,我的橡皮掉地上了,就掉你那课桌底下了。
我刚想低头找,就看见你正猫腰撅腚地在那盯着呢。
我就多看你一眼,再看橡皮就没了。
你说不是你拿的,还能是谁拿的?
再说,你都因为这事扎人家褚老师裙子里去了,你还好意思说不是你拿的橡皮?
咋的,你就是为了往褚老师裙子里钻,才撅那半天的呗?”
我有点发愣,心说,要这么说的话,我的嫌疑还真就是最大的。
等会儿,这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漏过去了。
我闭上眼睛,把刚才的情况从头到尾捋了一下,忽然意识到漏掉了什么。
我们漏掉了简忠,是他拿走了橡皮。
我睁开眼,挥手吸引到张褀的注意力。
“你看,这事会不会是这样?
当时撅在这的还有一个简忠,是他为了抢那块橡皮,所以我才没坐稳,撞到了褚老师,对吧?”
张褀一脸嫌弃的看着我:“那你为啥钻人褚老师裙子,只有你自己知道。
再说,就算我退一万步说,我认可你说得都对,那橡皮不还是在你俩手里呢吗?
你俩串和着用呗,老扒拉我干啥?”
我一时语塞,感觉自己马上就要被说服了。
张褀也不给我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顺手抄起简忠给我那块橡皮。
“你这不有橡皮吗?咋还跟我借呢?瞎耽误功夫!”
说完,转身继续写字,还带走了我桌上的橡皮。
我扭头看向简忠,想要管他借块橡皮,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
我确认,以我的标准判断,简忠多少有点大病。
我努力挤出一个狐狸式的笑容,想要开口,话到嘴边却变成了那句:“保持微笑。”
四年级的第二学期,很快便在这样的学习氛围中悄然度过。
为了不再让别人拿走我的文具,我只用最简单的文具。
一旦写完字,我便把笔和本装起来,不给别人抢夺的机会。
到了学期末的时候,一共考三门主科。
我以总成绩299.5分,名列班级第二。
考第一的,是连续三年与我并列第一的韩鹿同学。
照例由母亲参加了我的家长会,尽管她儿子考了第二名,比以往退步一名,她还是觉得我是她的骄傲。
如果,母亲能不被老师单独留下谈话的话,她一定会因为我而更加骄傲。
褚老师找母亲单独谈话,主要为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是,跟母亲解释一下,我语文之所以考了99.5分,是因为我写字太潦草,扣了半分卷面分。
母亲表示理解,并答应老师回家督促我好好练字。
为此,母亲斥巨资为了购买了一本钢笔字帖,要求我在暑假期间练好了字。
第二件事,褚老师特意跟母亲说,我的英语试卷作答与标准答案有出入。
英语老师做事比较跳脱,所以判卷手比较松,可判对也可判错的题,都给我判对了,所以才给了我满分。
褚老师要求母亲回家督促我,一切最好都按照标准答案作答,不要自由发挥。
现在是英语老师手松,以后万一遇到手紧的老师,肯定没有这么轻松。
母亲上过学,却只懂一点点简单的英语口语,她并不清楚学英语的意义,只是一味答应老师,说回家一定督促孩子。
而我当时对英语的全部兴趣,都来自于我那个在外经委公干的老姨夫。
听他给我讲一些国外与国内的不同,再跟他学一些课本上没有的单词。
我不夸张的说,暑假跟老姨夫接触几个周末,学到的英文最少够用一学期。
但母亲固执地认为,老师说得才是对的,不让我用标准答案以外的回答。
真搞笑,我手里又没有标准答案,我以后难道只能答我答过的题吗?
母亲对此的解读是,如果拿不准,宁可不要写,等老师讲过卷子记住了答案,下次考试再去写。
这……符合学语言的逻辑吗?
我不知道,我只管照做就好。
第三件事,褚老师跟母亲说,我上课时经常大喊大叫,让我母亲带我去医院看一看精神科。
母亲回家仔细打量着我,非常不解我为什么大喊大叫。
我从母亲的目光之中,读出了深深地担忧。
我能感觉到,母亲对于我学习好坏其实并不是很在意,她怕把我逼成一个疯子。
我在心里叹息,忽然觉得褚老师也就那样,没什么可怕的了。
因为,她把我上课找她求助,简单概括为大喊大叫。
她对于我被欺负的事,是只字不提啊。
我简单说了一下我的遭遇,算是解释了我为什么大喊大叫。
母亲若有所思的听着,等我讲完了才开口询问:“你铅笔盒里的文具经常变少,就是因为这个?”
我激动得险些哭出来。
原来母亲什么都注意到了,只是出于对我的溺爱,一直没有吭声。
他们以为是我把文具弄丢了,只是一味地帮我把文具补齐,却不舍得质问我文具的去向。
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哭着诉说着几个月来的委屈。
母亲终于忍耐不住,打算过完这个暑假,去学校找我的班主任好好聊一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