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耍无赖
赵廉纤依旧没有起身:“廉纤自然不敢忘了礼数,只是廉纤记得以前二房三房的人过来要钱的时候,父亲身为大房,可从来没起身迎接过,不知二位今天是为何而来的?”
“若是为了生意而来,廉纤现在代表着大房,自然不需要向您们二位行礼,若是以廉纤长辈的身份而来,廉纤这就把礼数补上,您看呢?”
赵唐阴沉一笑:“廉纤侄女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伎俩?”
“父亲托梦教导我的。”赵廉纤双手压在账本上,眼神淡然。
赵浔听到托梦,立刻激动的问道:“不知我那兄长除了教你这些,可还说其他事了?”
“我爹爹说了,要我告诉你们二位,一定要为他报仇雪恨,杀了那些贼人,祭奠他的在天之灵。”
看着把话题扯到了复仇上,气得赵唐一把将赵浔拉回到身后:“老三,回去!什么托梦,都是借口罢了,你怎么还当真了!”
“大哥不也托梦给你了么,叮嘱咱们照顾好生意。”赵浔疑惑的看着对方。
“你……唉,你别说话了行吗?”
赵唐甩了下衣袖,转头看向赵廉纤:“廉纤侄女,话就直说了吧,我们这次过来,是为了咱们赵家的生意着想,大哥死了,剩下的人还要活着,总不能就这么把生意荒废了。”
“那我就要听听,二叔准备怎么做了。”赵廉纤想了想,把问题又抛了回去。
“之前有大哥主持家中生意,我和三弟只是帮着打点,并未参与到决策之中,正所谓出多少工获多少利。”
“这次大哥不在了,廉纤侄女的年纪还小,家中生意自然就落在我二房和三房的肩上,这利益自然也不能像之前大哥活着的时候一样分配。”
赵廉纤看向站到身边的于掌柜:“之前家中利润是如何分的?”
“回少东家的话,大东家在的时候,每年年做一回总账,总利润分十成,一成作为伙计们的年红,大东家拿五成,剩余四成归二东家和三东家。”
“哦,还算合理。”赵廉纤点点头,看向赵唐:“二叔你想怎么分?”
赵唐没想到赵廉纤如此直接,便按照之前定下来的回答道:“既然廉纤侄女不懂得生意上的事,又是女儿身,我看以后就不要插手家族的生意。”
“虽然说论功行赏,可大哥去世,就算你什么也不做,我和老三也不能亏待了你,以后每年的分红,廉纤侄女你可以白拿一成。”
“一成?二叔,这恐怕少了点吧?”赵廉纤笑呵呵的模样。
听到嫌少,赵唐有些为难,解释道:“你以后总是要嫁人的,理论上讲,这笔钱你已经没有分红的权利,是我和老三看在死去大哥的面子上,特意给你的照顾。”
赵唐深吸一口气,假惺惺的揉了揉眼泪:“这也是为了不让大哥留下的家业荒废,要不然只凭现在账上的钱,下半辈子也足够我花销了,又何苦去承担这些劳心累体的事情。”
“对啊,廉纤侄女,你是个女娃,做生意这些事情不适合你,容易吃亏。”赵浔脑袋探过来,好心提醒着。
赵廉纤笑了笑:“既然两位叔父都觉得做生意是件难事,那不如就把手里的铺子和地契交出来,由我进行打理。”
“你?”赵唐嗤笑道:“廉纤侄女,并非是我不愿意交,实在是信不及你啊,账本你会看么?如何分辨药材真假,如何用最低的价格收购再用高价卖出去,如何与生意场上那些客商来往,这些事情只是其中几项,商场上事,你一个女娃又怎么能处理得好?”
安静了片刻。
赵廉纤回答道:“这些事的确从来没接触过,但我可以慢慢的学。”
“没人天生下来就会做生意,总归是要从教训里学的,廉纤早有准备,这过程中所付出的辛苦和委屈自己担着就是。”
“廉纤自然不会亏待了两位叔父,每年的分红照常,你们两家每家分两成,算下来也有上千两银子,足够两位叔父一整年的开销了。”
赵唐和赵浔对视了一眼,没想到赵廉纤会这么坚决,看来只能用硬的了。
“哈哈,廉纤侄女好志气,既然这样,我也没什么好劝的,明天侄女你就安排你的人接管生意吧,城东一家,城西两家,城南永兴街上还有两家。”
赵唐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看着赵廉纤的反应:“至于店铺里的伙计们和掌柜,我就先带走了,他们全是我安排进来的,现在把地方空出来,免得生意出了问题以后,侄女把原因赖到我头上。”
他早就想好了这个办法,药材生意比寻常的生意还要难上一些,识药性、辩真伪,往往需要那些有经验的老掌柜在流程中把关。
以往的药材生意中,像以次充好这种事情时有发生,一旦药材行收错了药材,所受的损失也都是由药材铺自己担着。
比如一些黑心的药材贩子,会故意在上等的药材中掺入半袋气味、外形相似的廉价药材。
这个过程极为关键,有经验的掌柜在旁边盯着,以防除了差错。
除此之外,还要有细心眼尖的伙计在旁边帮衬着。
而这些掌柜和伙计所具有的宝贵经验,无外乎是在一次次的上当受骗中积累而来,所以这些人的重要性绝对不能忽视。
所以想靠赵廉纤个人的力量,去维持住这么大的生意,基本是不可能完成。
“人不能带走!”
赵廉纤右手的手指摩擦着账本的封面,借此消除心中的怒火。
最开始或许有一些紧张,但在听到只能分得一成利润的时候,她便只剩下了愤怒。
“他们虽然是二叔你招进来的,但每月领的月钱是从赵家的总账上扣除的!”
“领了是赵家的钱,说走就走?而且你把这些伙计掌柜的调走了,商铺里的生意谁来管,活谁来做?”
赵唐对着赵廉纤拱拱手:“既然廉纤侄女你要接管生意,这种事当然由你来决定了,呵,总不能让我这个闲人来替你解忧吧?”
话音落下,立刻有人接道:“堂堂赵家大房的管事人,手里握着赵家这么大的家业,还在乎给我们发的这些小钱吗!”
“我们虽然只是掌柜,但在行业里也混了些年头,若是不在赵家做工,其他商铺也是能去的,不会饿死。”
“赵唐东家对我们多有关照,我们才在赵家做工,谁在乎这区区几两银子!”
立刻,一些铜板和小数额的碎银子被丢出来。
其中一枚铜钱向前滚动,咕噜噜的滚到赵廉纤脚下。
赵廉纤看着脚下的铜板,咬着牙,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眼前的场面。
赵唐已经明摆着在耍无赖,机灵点的伙计还算不难找,可关键是有经验的药材掌柜。
雁门县附近比较好的掌柜也就是面前这些,想要重新招人,就要去临近的州府去找,至少也得花上个把月!
这已经算是欺负到自己头上了!
如果父亲还在就好了……
赵廉纤凝起眉,低下头思考着如何破局。
想想,仔细想想,要是郑大哥面对这种场面会怎么做……
见对方没了动静,赵唐奸以为计得逞,立刻提高了声音:“既然廉纤侄女没有这个能力,那以后休要再提及家产的事宜,赵家的药行和布行由我接管,侄女你就老老实实的每年拿钱罢!”
“不做了。”
赵廉纤把账本往地上一丢,然后端起旁边的茶水润了润嗓子。
这个举动使得众人疑惑不解。
什么不做了?
丢账本是什么意思?
赵唐错愕的看着地上的账本,“这……廉纤侄女,你这是什么意思?”
“二叔没听懂我说的话吗?”赵廉纤反问道。
赵唐心中疑惑,摇摇头:“我……不是很懂。”
赵廉纤放下茶盏:
“二叔三叔,你们现在就回去清点铺子里和库房里的货物,大概能抵出多少钱,给我个大致的数量,然后再把地契和商铺的转卖手续准备好,剩下的便交给我来处理。”
赵唐被话中的内容搞得越发迷惑。
当初是他和老三见钱眼红,吵着要分家,三兄弟闹了好几次,最后身为大哥的赵冯才答应把生意分出一部分,交给兄弟二人代为管理,赚到的钱则由兄弟三人平分。
如果没有赵冯这只下金蛋的老母鸡,他们二人怎么能赚那么多白花花的银子!
“廉纤侄女,你到底怎么想的?”
“二叔你说的对,廉纤是没这个能力去管理赵家这些家产。”
赵廉纤咽下嘴里的茶水,“既然管不了,那就全卖了吧,正好我是个女儿身,如二叔说的,在商场里容易吃亏,家里这些生意留在我的手里也迟早要被败光的,还不如现在就壮士断腕,趁着商铺还值钱的时候换成银子。”
这是无赖才会用出来的招数,却被赵廉纤用了。=
赵唐心中一惊!
他从未想过,对方居然会用这一招来抢夺家产!
商铺的经营权还是大哥赵冯,这件事可是当初在公堂上立下字据的!
要是赵廉纤铁了心卖,他们根本拦不住。
“廉纤侄女,这可是你父花了大半生的心血打下来的家业,你居然要把他卖了?!这不孝的名头你背得起吗!”
赵唐急了,搬出孝顺的帽子甩给赵廉纤。
赵廉纤揉着额头,微笑着说道:“廉纤只是女儿身,不卖掉又能怎么做呢?想必其他人也不会因为此事就把脏水泼到我身上吧?”
“这一点你不用担心,商铺有我和老三管理,就算赚不到大钱,也不至于亏本。”赵唐急得直冒汗。
“那多累啊,廉纤怎么好意思看两位叔父受累呢?反正叔父你说了,赚到的钱下半辈子也够花,不如就安心当个富家翁,好好保重身体吧。”
沉默良久。
赵唐突然笑了。
“没想到,廉纤侄女这一招确实够狠,着实令我猜测不到,被打了老夫一个措手不及……廉纤侄女可是铁了心想卖掉商铺?”
“那就要看叔父怎么选了。”
赵廉纤看向赵唐身后的一众掌柜和伙计,“留下多少人手,我就把生意做到多大,一个人手都没有,我就真的卖了。”
“反正廉纤最后也是要嫁人的,多亏了爹娘,给生了副好相貌,不愁嫁不到好人家,以后不管日子是贫是苦,总归是不愁吃穿的,至于银子……够花就行了。”
“好好好……”
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赵唐气得发笑,手指颤抖个不停:“既然侄女想的如此透彻,我也不藏着掖着,这些人我全给你留下便是,我也不再插手店铺的生意,只看你能坚持多久,这东家的身份,可不是这么好当的。”
“这个道理廉纤自然是懂的,就不用叔父再提醒了。”赵廉纤倒了一盏茶,起身放到赵唐手边。
赵唐没有接过,而是好奇的看着赵廉纤:“只是我有件事想不通,廉纤侄女能否替我解答一番?”
“二叔尽管问,廉纤若是知道,一定如实解释。”
“变卖家产这一招,是谁教你的?”赵唐阴沉着脸:“是于掌柜给你出的主意?”
赵廉纤正欲回答,却想起了一些以后可能会发生的麻烦事,假笑着点点头:“正是于掌柜。”
“那便不是于掌柜。”
赵唐深吸一口气,脑中想起一个最近才听到的名字。
“莫非是那个郑途......新来的郑掌柜?”
赵廉纤端着茶盏的手停顿了一下,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时间不早了,二叔请回吧。”
“呵呵呵......居然是被我猜对了。”赵唐满意的抚掌而笑。
得到了关键的名字,也不再坐着。
赵唐站起身走向屋外,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说道:“对了,有件事要先说清楚。”
“老夫手下的这群掌柜的和伙计可都是混不吝的汉子,平时只有老夫说话才好用,不知道廉纤侄女能不能把人用的明白......若是他们平时言语顶撞,老夫先替他们在此致歉,可若是动起手来,就是老夫在场也管他们不住。”
突然他又停下脚步:“还有件事,那位郑掌柜在什么地方,老夫确实想见见他。”
赵廉纤瞬间警醒,“二叔为为何突然想见郑掌柜?”
停下脚步,赵唐站在门口,他左右两侧的掌柜和伙计同时用不怀好意的眼神看着赵廉纤。
“于掌柜,郑掌柜,这两位得力助手,廉纤侄女可得把他们看仔细了。”
“若是折了其中一个,未免太过可惜了。”
赵唐看向左手边红头发的魁梧汉子:“你说是吧?刘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