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家幸
繁体版

第二十七章 在这里工作

    那时是夜间的九点半,医院依旧那么热闹,走进去,安保不会怀疑,护士、前台忙得不可开焦,没有人会来理会他,他们学校又没有对校服管控,自己己一身休闲服,和这里其他人没有差别。要找娄半山,那不如直接去他办公室,万家幸对这里可过熟悉。他母亲在这里工作过,而院长办公室,从母亲诊室向左走到走廊尽头,墙后,隐蔽的通道,从那里上楼梯。

    紧挨着楼梯口的那个房间便里。这回不会在开门前就被拎着耳朵拽跑了,这一层真是从喧嚣之中划开的一片极乐之静地,有脚步声,万家幸躲到楼梯口某根柱子后,吸气,呼气,似是某人有什么文件要急送过来,这火爆的砸门,一下,两下,够了!还不开门!娄半山你是死了吗?这位阿姨很着急,或许比万家幸还要着急,她站在原地拨起了电话,按钮争先鸣叫,只是不如她跺脚声音令人烦躁。

    万家幸要下楼了,娄半山不在办公室,至少这会儿不在,自己一直在那儿傻站着又图个什么?不妨出去吹吹风,在医院门口等娄半山出来,再不然就要为明日之生计另作打算了。吸气,一…二…三…四,呼气,这楼梯竟还是这般,鲜有人用,只是偶尔也会有人闯进来,看下面上来的这个,小老头,虎背熊腰,步步生风,那锐利的眼睛,那面容,啊…是娄半山,万家幸不由得止步,娄半山很着急,去拦下他反而要挨骂,总之他是跑不掉的,可以等,他习惯了去等什么人。

    谁曾想倒是娄半山先把他认了出来。脸上一下就涌出笑容,而后是两个手势,一根手指,先指向那边干着急的阿姨,再指向他万家幸,而后是“1”,再后是“2”,示意他万家幸,再等等,要有轻重缓急。而这一套手势却是白白的浪费时间,何必在意他万家幸的感受,那可是连万家幸自己都不在意的东西。他们在对话,唧唧又喳喳,你挥手我点头,好有趣的默剧。

    再有趣的东西也总会了结,听他们说,似乎又有一批病人从外地赶来,这家医院如此流行,甚至让院长也颇为苦恼。他时时要亲自坐诊,而各种文件又必须要上报。苦啊,苦,这种整日瞎抱怨的人也让人厌烦。有些人就是不明白,在不需要开口的时候,要把嘴巴缝上,缝紧。

    那什么主任医师走了,娄半山走过来,那么自己也应当要走过去,“是八万吧?多久没见了?四年,五年?哈哈…”是十年,晕蛋,“娄叔,这么多年没见,我还记得当年参加过您的升职宴呢!”这样便算套近乎了吧?大致。“哈!那会儿我还抱过你呢!啊……都已经这么大了。”何止啊,你当年还打算给我喂酒呢,“娄叔,那个……”娄半山抢一步打断了他的话,让人烦躁。毛手毛脚抓住他的胳膊更令人烦躁,万家幸被领进了办公室,哦…坐着谈,那就坐着谈。

    娄半山去准备茶具,都当上院长了,当然要学会以茶待客,他先一步问到了关键:“八万,都这么晚了,明天…明天你不用,上学的吗?”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正儿八经的院长,再希冀堂堂院长大人容许一个孩子的离家出走未免有些太过不切实际,“我来…看看我姥爷。”

    是啊,玉兰鹿还躺在这儿,用着多么顺手的好理由。

    到了病房,你说这个人他躺在这儿,这是怎样一种惬意,不用在意任何人的看法,不会被任何人烦扰,所有的、任何人、一切,都与他没有任何关系,管它是什么,有所谓?无所谓。真正的宁静,或许与死之无异,又或许正是要接近死亡,才能得手,是啊,所谓安息,不正是这么个意思?而自己要寻求的,那么一个地方。

    万家幸起身,又坐下,看看窗外,再瞄一眼挂钟,时候不早了,做决定要尽快,而动身就趁现在,吸气,一…二…三…四…呼气,终于再一次起身。门把手就在那儿,再见,老登。而门外站着另一位老登,挡路,还要说什么刻薄、不着真心实意的勉励话语?

    而娄半山那句话是,你大院的人几乎上都出动了,在外面找你。“那想必很麻烦,他们要装模作样地从学校一点一点,一步一步沿着大街大呼小叫,这会很累,而且他们明知道这是没有用的,只是为了声明这里有一个人失踪了,而我们和这个人是关系的,我们是在乎他的,我们并非没有感情的野兽,我们没有做任何对不住或伤害他的事。是啊,老万家还是要脸的,他们似乎早已忘却十年前的事早就让老万家的言面荡然无存,其实就算把这事抛给警察而后置之不理人们也不会多说什么,毕竟,那家子可是出过一个带着亲戚跳湖的疯子的,还有什么好见怪的?!

    “嗯,看来是这样。”万家幸瞄一眼窗外。他们要找,那是他们的事,与他万家幸有什么干系,万家幸仍作若无其事要走,娄半山紧跟一步,死挡着不放。“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哦…他来兴致了,没准儿他能理解他万家幸,呵…“我要辍学”,看这老凳反应了,看他肯不肯稍帮个小忙…

    娄半山眉毛上挑,眼皮直颤,话不利索,“你…你是来…这是要…咳咳…”咳得厉害,他捂住嘴,随之停息,手却是缓缓拂过下巴,而眼前这位并不是会在他人咳咽时轻拍其背部那种热心少年,娄半山一时眼神涣散,在两眼聚焦前便说:“我们这里恰好缺一位…杂工,你要是不介意……”娄半山有他的顾虑——

    如果是他,或许能帮上自己,帮上从三年前接过院长之职时便开始的那个项目,自己最近确实有些顶不住了,他早患上了肝癌,也是从那时起就再没饮过酒了。然而病情没有因此好转,恶化、恶化、持续恶化,咳嗽,没听过会有这症状,咳得是血。

    两眼再次的中心,一位少年,娄半山似是有了一丝喜悦,万家幸总之要谢过他,于是,另一段生活开始了。

    医院杂工,李伟曾做过这份工,他会告诉你你要戴好口罩,穿上防护服,以表明保你对这份工作、对医院的一个严谨的态度。哪里传话,你就要去哪里帮忙,然而绝大多数,你反而是碍事的,而这些时候你最好去药柜看看。

    你这一天也是有自己的任务的,这一整楼从头到尾你首先不得扫个一遍?住院的病人走了,床位不得收整收整腾给后人?好在不只一个杂工,有人帮你分担,可惜这些人若隐若现,你也没有和他们打好关系的打算。

    而你的房间是一楼偏僻的杂物间,这是你的选择。上午,你按要求去住院部清理,沉重的氛围,你绝不会喜欢,万家幸觉得倒还好。尤其是这里的人们有一个极大的优点,他们懂得宁静的乐趣,几乎不曾让他烦燥,自然,也有那么一个特例,比如A23的那个女孩,似乎无论任何人来到那个房间,她都会热情地问候,而只要你在那个房间待得稍久一点,她就会拼命地和你搭话,你不搭理她,她就兀自和奇怪的逊一般自说自话起来,“今天太阳真不错。”“早饭的豆浆里吃不到一颗豆子呢。”她少说十多岁,比万家幸小不到哪儿去,假若这是在扮傻,万家幸应当要吐槽,豆浆里面有豆子才奇怪吧!呵…但这招对他没用,万家幸毫无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