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头崖。

    瞎子沟。

    这两个地方位于大青山腹地，往北穿过迷雾峡谷便是冀州地界，往南两百里来到大青山南麓，便是洛州河内郡，穿过丘峦起伏的河内郡继续往南，大河也就拦在了面前。

    大河的对岸是洛京。

    关东九州七十二郡的中心所在。

    当然，清河郡的人极少会选择穿过大青山前往河内郡渡河去洛京。

    即便这是一条直线，路程最近。

    他们都会选择绕过大青山，走信都郡南下，在黎阳城渡河转而再往北前往洛京。

    远是远一点，胜在安全。

    对世间绝大部分人来说，大青山便是难以逾越的天堑。

    一般说来，在大青山腹地，不可能会有人生存，苛政猛于虎，却也猛不过诡异邪祟。

    断头崖，瞎子沟却是例外。

    这里有着人烟，沟内，还开辟着一些田地。

    过山风那一群山匪便隐藏在这里，断头崖和瞎子沟是他们取的名字，不为外人知晓。

    断头崖……

    顾名思义，没有获得许可的人来到这里，脑袋就会无声无息地掉下来。

    瞎子沟……

    若是不得许可擅自进入，便会像瞎子一般四处乱窜，迷失方向，死在里面。

    许可？

    由谁来许可？

    山匪中唯一有权利这样做的人，只能是大当家彭越，山外人不知道他真名，给了他千面人屠的外号，自己人也不敢直呼其名，皆称呼他祭司大人。

    是的，这里存在着一个邪祟。

    山匪们供奉祭祀邪祟，邪祟庇佑山匪，没毛病！

    这个形式是不是很熟悉，铃铛娘娘和白沙县之间便是这个关系。

    只不过，大青山内的这一位没能得到道宫敕封，也就不是灵神，仍然是诡异。

    山匪们给它建的祠庙被世人称之为淫祠。

    这种淫祠只能存在于类似大青山的所在，但凡泄露出去，必定会遭受征伐。

    不容于世！

    为什么？

    有着道宫敕令，灵神只需香火信仰便能供奉。

    没有道宫敕令，诡异无法享用香火信仰，它接受供奉的唯一形式便是血祭。

    以生灵的血肉神魂为祭品，换取庇佑。

    黑暗时代，人类微弱之时，方才是这个路子。

    现如今则为禁忌。

    瞎子沟尽头，断头崖下，有着一处院落。

    整个瞎子沟的建筑都是木屋，唯有这院落乃是土坯墙，且由青瓦遮头。

    这里便是祠庙。

    也是大当家千面人屠祭师彭越的住所。

    彭越凶名极盛，在白沙县，可止小儿夜啼。

    不过，真人却是一个面容白净无须的中年人，此时，穿着五彩斑斓的法袍，头顶插着几根野鸡的尾羽，盘腿坐在神龛前，神龛上，供奉着神像。

    神像被一块黄布搭着，看不见真容。

    青烟袅袅，突然间，黄布抖动，就像里面有一只老鼠在动。

    闭目凝神的彭越忙睁开眼，在他脚下，有着一块扶乩所用的沙盘。

    此时，一只笔正在沙盘上疾走。

    所过之处，留下了一行行字迹。

    过了一会，黄布停止抖动，沙盘上那一只笔也倒下，只留下了几行貌似乱草的字迹。

    彭越却看得分明。

    看完后，他仰天大笑起来，笑出了眼泪。

    笑完后，抬手擦去眼泪，他长叹了一声。

    “人啊！”

    “诡异虽恶，也恶不过人心啊！”

    就在他感叹之际，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脚步声在门外戛然而止，有人轻声唤道。

    “大当家，大当家，你在吗？”

    “说！”

    彭越转过身，面向大门端坐。

    “大当家，有两个兄弟突然掉了脑袋，他们并没有犯禁忌爬上断头崖，距离断头崖也有段距离，两人在坝子边闲聊，在众目睽睽下，脑袋就掉了……”

    那人的声音急促，透着恐慌。

    “大当家，老祖这是饿了啊！”

    “我们是不是该出去抓几个流民回来祭祀？”

    “只要没惹白沙县那几家人，应该没事吧？”

    说到后来，门外那人貌似在啜泣。

    毕竟，老祖若是饿了，便会随机选人为祭品，除了门内的大当家这位法师之外，没人能有保障。

    运气不好的话……

    让他如何不怕？

    “别哭哭啼啼的，像个娘们，通知兄弟们，来生意了，让大家带好家伙，准备停当，跟着老子去抢钱抢粮抢女人……这一次，要死很多人，一定能让老祖吃饱，起码一两年都不得饿！”

    说罢，彭越起身，将头上的野鸡羽毛摘下扔向一边。

    走向一侧，从墙壁上取下了一把横刀，转身大踏步走出门去。

    ……

    柏庄。

    太平无事，蒸蒸日上。

    佟铁山重回柏庄，获得了不少人的认可，虽然，他在位和魏豹当家其实也没有啥区别，该交的规费还是要交，做牛马的也不可能翻身成为主人。

    除非能像陶乐言那样。

    最重要的是，终于可以前往大白崖一带去狩猎采药，比较珍贵的药材和值钱的猎物大多在那一带。

    对底层人来说，能有一个流血流汗却能养家糊口的机会，也就心满意足了。

    就怕你想流血流汗想拼命却不给你这个机会！

    这一切，陶乐言都看在眼里。

    不过，现阶段，他并不能改变什么。

    他能做的就是尽量为那些人保驾护航，免受诡异邪祟或者妖兽之类的伤害。

    所以，每日早中晚他都会神游一次。

    神游一次非常疲累，不过，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修炼。

    每一次神游后，神识便会消耗殆尽，一旦恢复，便会比以前要强盛一丝。

    虽然，比不上命格言出法随能够一蹴而就。

    这不是属性点不够么？

    只要日常修炼，言出法随所需的属性也会下降。

    夕阳趴伏在连绵的山岭山头，像是被山头咬了半截的咸蛋黄，橘红色的光照下，陶乐言盘腿坐在檐廊上。

    他闭目凝神。

    以身为祭降神法！

    眉心清光四溢，中间红光一点。

    陶乐言的神魂腾空而起，转瞬间，便飞了出去。

    以柏庄为中心，方圆一两百里，尽在他的感知之中，当然，这种感知还很粗疏，并非事无巨细皆能看见，神识所能感应到的只能是气息。

    若有异样气息出现，便会生警。

    一如既往，没有异常。

    陶乐言收回了神识。

    ……

    迷雾峡谷外，一身赶山人打扮的彭越抬起头。

    先前，他心神不安，喷出了一口精血，掩饰了身上老祖气息。

    现如今，不安感散去，他才敢抬起头来，眉宇间的疑惑却未彻底消散。

    那是什么？

    “大当家……”

    同为赶山人打扮的同伴轻声问道。

    “走！”

    他抬起手，挥了挥。

    身后，数十个装扮成赶山人的山匪钻进山林，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