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瑜不作官了!
骑队缓缓出了城门。
街道上的乡人,望着为首的左昌,皆是望之如望虎,满脸畏惧,急忙避开。
庞德、皇甫峻领了提着木制短枪,冲骑队背影暗暗挥刺,小脸中满是怒意的马超、阎行等人。
远远缀在骑从身后,小心翼翼地朝着城外行去。
骑队最前方。
皇甫瑜跨坐在马背上,面色复杂地随在左昌身后。
他尽管不知道,为何这左昌对陈懿敌意这般大,但是皇甫瑜心中却明白一件事,若是他还想要名声的话,就万万不能掺和进此事!
从陈懿把他从一介黔首,直接破格提拔成六百石的曲长之时,这陈懿某种程度上已然是他的举主了!
若是皇甫瑜敢做出任何对陈懿不利的事情,一旦传出去,都得被骂死!
这便是缘由,东汉的一种特殊的政治生态:所谓的二元君主制!
即,东汉的官员、小吏,普遍是有两个君主的,一个是大汉朝的最高统治者,而另一个,便是自己的举荐者,也称为举主。
毕竟...汉朝实行的是察举制度,举荐你做官的人,对你是有大恩的,甚至,举主对举人,还有一种担保的意味。
举人出了甚么事情,举主也是要受牵连的!
就比如武帝时期,富平侯张勃举张汤做官,张汤被弹劾下狱,张勃也因“举不以实”,被处罚。
这也是后来为什么汉灵帝驾崩之后,袁绍会怂恿何进,招董卓入京了,那董卓,就是司徒袁隗的掾吏,更别说,还是袁家举荐董卓,去做的并州刺史!
而这种二元君主制,连初来乍到的皇甫瑜都知晓,更别说那已然是刺史的左昌了!
想到这里,皇甫瑜轻声叹了一口气。
他左手握缰,右手却不知从何时起,莫名便攀上了腰间的剑柄。
他身后不远处,便是一只填充满稻草的囚车,据说是专门用来押送陈懿的,周遭的骑从留意到皇甫瑜的动作,皆是暗暗将皇甫瑜拦在了中央,免得他冲撞了左昌左凉州。
“怎么?”左昌听罢身后声响,头也没回,只是嗤笑一声。
“公琪,莫非不想再近一步乎?”
“那陈懿所可以做的,昌亦可以做!甚至...昌还可表你作个千石的军司马!”
‘千石军司马!’皇甫瑜心跳似乎都短了一拍。
要知道,现在的官职,可是值钱的厉害!
可不是后来诸侯征战,军阀割据的时候,那时的官职,可谓是缩水的厉害!随便一个山头的阿猫阿狗,受到招安,都能封作個千石的军司马。
甚至大点儿的,都能直接封作两千石的太守了(臧霸)!
六百石和千石之间,简直就如同有一道鸿沟一般,尤其是像皇甫瑜这种寒家子,要么举个孝廉、茂才,要么就得立下军功。
否则,哪里能轻易升至千石军司马?
这左昌,却是大手笔!
“方左伯...”皇甫瑜面上愣神,低声念了一句。
左昌轻笑,也不多言,只等皇甫瑜自己做出抉择,旋即,他却是夹紧马背,急急朝着已然留意到自己行来的陈懿方向奔去。
城外。
听得城门口,又响彻起急促的脚步声,无论是陈懿、盖勋,还是诸多热闹宰杀牛羊的众多军士皆是侧首望去。
以左昌为首的骑队,赫然从城门中鱼贯而出。
当望得左昌的身影时,正和盖勋谈笑的陈懿,面上的笑容,瞬间僵化,只是勉强维持面上的神情。
只是...随着陈懿的视线后移。
一个熟悉的悍勇身影,此时身上甲胄的污秽尚未洗去,正低头按剑,随在那左昌的身后。
陈懿愣住了。
“嘎吱!嘎吱!”
随着左昌骑队的继续外出,一只马车拉着的囚车,缓缓地从城门中驶出。
直直奔着自己而来。
陈懿面上僵化的笑容,刹那消散。
“元固,这左方伯...便不能通融两日吗?”陈懿望着那辆囚车,面若死灰,呢喃道。
盖勋看着左昌面带笑意,身后骑从跟随,却是领了辆囚车过来,亦是同样愣神。
“叔德,我亦不知此事!”盖勋看着陈懿双眼,认真摇头。
陈懿面色苦涩。
留意到陈懿神情,盖勋低叹一声,他威严的面上,不带任何情绪,却是认真地望着陈懿,仍旧认真道。
“至于通融之事...叔德知晓我性子,是万万使不得的。”
陈懿默然,垂下头颅。
“且与我上前,去迎左方伯吧。”盖勋哀叹一声。
说罢,盖勋却是拉着陈懿,两人齐齐上前几步,冲着那已然奔近的左昌方向,躬身行礼。
左昌见得两人行礼,面上嗤笑一声,却是猛地勒马,缓缓停在了两人身前。他也不下马,径直坐在马背上,用马鞭指着那面色枯槁,发须皆白的陈懿,冷声而道。
“陈叔德,你身为两千石,却疏忽职守,放任叛军破了金城,抛下金城乡民,独自一人逃生!”
“你可知罪!”
陈懿听罢这左昌的言语,灰白略显脏乱的胡须,微微颤抖,呼吸也粗重起来,他望了一眼那左昌身后那面无表情的皇甫瑜,面上浮出一抹凄凉的色彩。
他干皱的嘴唇动了又动,欲要开口,却迟迟说不出话来。
只是缓缓下拜。
“懿知罪!”
此幕,陈懿早在逃亡之时,便已然预料到了。
只是...他万万没能料得,这左昌竟是一点儿情面都不给,自己甫至冀县,城都未入,便要捉拿自己,送归雒阳。
盖勋立在一侧,连忙搀扶起这有些年迈的陈懿,漠然看着马背上的左昌,冷哼一声。
“皇甫公琪,你且去!”见得两人这般模样,左昌嘴角微微勾起,却是冲着身后的皇甫瑜,冷声道。
“送一送这弃城而逃的陈叔德!”左昌指着一侧,军士们已经拉过来的囚车,嗤笑道。
皇甫瑜听罢左昌呼喊,却是夹紧马背,缓缓从骑从中跃出。
来到两人身前。
“公琪!”陈懿看向马背上面无表情的皇甫瑜,面色有些复杂,低声唤了一句。
庞德等人适时赶来,见得这一幕,亦是面色紧张,与在场的数百军士,皆是扬首去瞧皇甫瑜,等待着其人接下来的动作。
皇甫瑜翻身下马,面色漠然,按着剑柄,直腰来到陈懿身前。
“还请府君入车!”他伸手指向远处的囚车,低声而道。
“公琪,却是懿连累你了...”陈懿望着皇甫瑜的熟悉面庞,面上百感交集,却是歉意道。
“害得你须背上这般坏名声!”
皇甫瑜眼皮微挑,默然不语。
说罢,陈懿转身,冲着那盖勋微微颔首,以示谢意,也是抬步朝着那不远处的囚车行去。
皇甫瑜一路护送。
惹得周遭的军士们,皆是以厌弃的眼神,望着这不要面皮的皇甫瑜,暗暗唾弃。
直到陈懿自己入了囚车之后。
皇甫瑜方才默然转身,深吸了一口气,冲着那马背上神情愈发得意的左昌,朗声喊道。
“左方伯!”
左昌微微颔首,面上笑意不止。
皇甫瑜也不说话,只是缓缓解下腰间象征着六百石的铜印黑绶,而后卸下身上染着污秽的甲胄。
一并放在了身前的地面之上。
“多谢方伯厚爱!”皇甫瑜冲着那左昌拱了拱手,冷声而道。
“只是...瑜意已决!不作官了!”
不等那左昌面露惊异,开口询问。
旋即,皇甫瑜又是转身,冲着囚车之中,满脸复杂的陈懿,猛然下拜。
“府君,此去雒阳,道阻且长!”
“如若府君不嫌弃,瑜愿弃官相随,侍奉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