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温酒射猛虎!
一众人群,将跌落在地的皇甫瑜、孙坚分别围住。
人群之外。
尚有一头被羽箭贯穿脖颈的黄鬃马,此时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潺潺鲜血,从其脖颈中渗出,流落一地。
染得地面湿漉漉的。
远远有怜惜食材的官吏见得此幕,却是连忙喊了几名民夫,端着木盆,一路小跑,去接马血。
潺潺鲜血,渐渐汇聚满盆。
要知道...马血放凉后,经过处理,便会变成白色,亦然是可以食用的!
人群之中。
皇甫瑜拒绝了庞德、杨定的搀扶,缓缓从地上爬起。
“大兄,怎么样?”皇甫峻扶着刀柄,面色担忧。
“我未有受伤,只是...一时骄纵,却有些小瞧这江东猛虎了!”皇甫瑜拍着身上的灰尘,皱眉地望向自己素衣上沾染的血迹,却是感慨道。
“没想到,其人在空中那般绝境,竟然还能射出一箭,直直射中我座下的马匹!”
“让我也有些狼狈了!”
听得皇甫瑜这话,身遭一众人,面上皆是不由得浮出一抹喜意。
显然明白,是自家曲长胜了!
毕竟...刚刚距离得远,两人力度又大,箭矢飞得极快,众人心急,却是不好判断,到底是谁输谁赢!
“走!且去与我见见那孙坚!”皇甫瑜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长弓,负在肩上,同样面上现出一抹笑意,淡淡道。
说罢,皇甫瑜不过是轻轻挥手,一众看热闹而涌过来的官吏、三河骑士,皆是满脸敬意,轰然散开。
他朝着孙坚方向行去。
身后扬眉吐气的庞德、杨定、皇甫峻等人,紧紧跟随。
远远的,皇甫嵩看得两人胜负已定,望向皇甫瑜的眼神,却是略带惊异。
接着,他又是低下头,满眼肉疼地抽出自己腰间那柄七星宝刀,看了又看,方才轻叹一声,缓缓起身,持着宝刀,朝皇甫瑜方向行去。
一旁的陈懿见状,面露喜意,却是和阎忠对视一眼,连忙带着那一侧捧着酒壶,犹豫着不知道如何是好的仆从,同样朝着皇甫瑜而去。
而看得皇甫瑜宛若无事一般,率先起身,朝着另一侧仍在查看伤势的孙坚行去。
城头上围观的乡人们,也终于是意识到了这场单挑的最终胜者是谁。
皆是高呼起来,满城哗然!
“他娘的!不愧是咱雍凉人,干架就是猛!如此看来,还是咱凉州猛虎,更胜一筹啊!”
“甚么江东猛虎,皇甫公琪,射虎如射犬,古之悍将,亦不过如此!”
“嘶...这皇甫瑜之名,怎么有些耳熟?先前那汉阳郡有个弃官不做,陪有罪长官流放的那小将,好像就唤作皇甫瑜!”
“姎记得,这凉州猛虎,似乎是尚未婚配吧?姎也想嫁与他!”
“......”
各类欢呼声在城头此起彼伏,些许偷偷从家中逃出来的少女,也是偷偷掩嘴,往下瞧去。
至于那江东猛虎-孙坚?
只有一些知晓其威名的三河骑士,暗暗为其惋惜,除此之外,便再无波澜。
毕竟...世人,向来只为胜利者高歌!
拨开人群。
皇甫瑜便见得了左臂轻微受伤、正在被军中行医包扎、面色凝重的孙坚。
“文台,可曾有事?”皇甫瑜满脸歉意,急急上前,连忙握住孙坚的双手。
“瑜在雍凉之地,却是少见如文台这般的豪杰!”
“一时兴起,却是没能留手!”
这番姿态,却是看得那原本以为皇甫瑜带人,要来冷嘲热讽的韩当、程普四将,皆是微微一愣。
面上敌意,早就散去大半。
可庞德却是没忘记那韩当先前的言语。
他立在皇甫瑜身后,朝着那韩当挑眉,指了指韩当腰间的长刀,轻哼一声,满脸不屑,惹得那韩当又是火大。
在皇甫瑜、孙坚未有留意的时候,两人却是悄悄散出人群,各自寻马披甲。
孙坚听罢皇甫瑜的话语,连忙想要起身,却又被皇甫瑜握着他的手,强行压下。
“公琪莫要往我面上贴金了!”孙坚无奈,只是面露感激,轻叹一句。
“坚在半空时,已然力竭,以公琪的弓术,若是有心害坚,如何不中呢?”
“可公琪非但手下留情,只是使箭矢擦过坚的肩膀,而且,甫一结束,公琪不顾自身仪态,身尚染血,便匆忙来寻坚,好言宽慰坚。”
孙坚看着皇甫瑜身上尚且有些黏糊的马血,更是感慨不已。
“生怕别人觉得坚技不如人,丢了坚的脸面!”
“无论为人,亦或是勇武,坚皆不如公琪也!公琪这凉州猛虎之名,却是名不虚传!”
说罢,这孙坚一时兴起,又是强行起身,口称感激,硬要冲皇甫瑜行上一礼,皇甫瑜见状,面露无奈,却是口称使不得,连忙阻拦。
两人纠纷不已。
而正这时,围观的人群,再次散开。
皇甫嵩左手持着七星宝刀,右手捧着一酒壶,却是早就抛却了心痛,面上带笑,缓步朝着这边行来。
其人身后,一众官吏跟随。
孙坚、皇甫瑜两人,见得皇甫嵩过来,方才作罢。
“公琪,如尔所言!”皇甫嵩面上笑容浓烈,却是将酒壶递于皇甫瑜。
“酒尚温,且速饮!”
“文台兄且饮!”皇甫瑜面上接过酒壶,下意识便要将酒壶给孙坚。
孙坚急忙退后一步,避开皇甫瑜。
见状,皇甫瑜微微一愣,抬眸扫视一圈。
而见得皇甫瑜扫来,一众人等,皆是连连摇头。
“公琪,莫要谦虚了!”皇甫嵩失笑道。“且饮!”
“公琪,且饮!”一侧的孙坚,见得皇甫瑜难得这般扭捏,却是忽的爽朗一笑,急忙催促道。
他当然知晓,皇甫瑜是怕自己失落,方才想要把酒推于自己。
而周遭的众人,见得皇甫瑜扭捏,也同样开口催促道。
“且饮!”
见得此状,皇甫瑜不由得失笑自嘲,知晓却是自己略显扭捏了。
却是举起仍存温意的酒壶,猛然仰首。
酒水倾泻而出。
未有丝毫停滞,直直地朝着皇甫瑜口中灌去。
饮罢,皇甫瑜将酒盏往下一翻覆,一滴未落!
惹得周遭众人口称痛快!
皇甫嵩带笑意,却是双手捧着,将那七星宝刀,递与皇甫瑜,口中称道。
“公琪,可莫要辜负了这天子亲赐的七星宝刀啊!”
“多谢君侯赐刀!”皇甫瑜不过犹豫片刻,便轰然下拜。
同时,他还不忘提醒着皇甫嵩一句。
“如若君侯不弃,平羌之时,瑜愿为先锋!”
皇甫嵩微微一愣,口中大笑,连忙上前,将皇甫瑜扶起。
“好!好!好!”
“公琪日后,且来我营中述职!”
“诺!”皇甫瑜面上欣喜,再次唱喏。
而言语落罢。
皇甫嵩拍了拍皇甫公琪的肩膀之后,却是再次抬步,来到了那眉目间,稍显落寞的孙坚身侧。
“文台,今日一战,当真是风采依旧!”皇甫嵩笑道。
“坚力弱,却是没能与君侯涨脸!”孙坚言语有些苦涩。
“莫要这般说!”皇甫嵩佯怒,却是又道。
“文台今日之勇,举城皆见文台英姿,何来力弱之谈?”
说罢,不等孙坚再说些什么,这皇甫嵩却是忽的扯下了自己身上的大氅,来到孙坚身前,直接与孙坚披上。
孙坚身形一颤。
皇甫嵩却又是紧了紧这孙坚身上的大氅,戏谑道。
“凉地天凉!”
“莫要冻着我这江东猛虎咯!”
正这时,一阵寒风吹过。
皇甫嵩身上的单薄衣衫,却是被风吹得,紧紧贴在了身上,显得愈发单薄。
孙坚愣神,却是轰然拜下,神采中,再无黯然之色!
......
此事落罢。
皇甫瑜、孙坚各自道罪,领着自己的人手,先行离去。
“今夜!”
“饮酒!”
“走马章台!”
皇甫瑜打马入城而去,孙坚则是往城外的营寨而行。
两人即将擦肩而过之时,皇甫瑜却是轻声、清晰、且迅猛地吐出三个词语。
那孙坚听罢,身形微微一滞,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笑意,淡淡笑道。
“公琪请我?”
“请!”皇甫瑜咬牙。
“章台侯君!”孙坚笑意愈发浓郁。
“章台侯君!”皇甫瑜长吐一口气。
约定之后,两人短暂交错的身形,再次朝着前方行去。
身后一行人,在停顿片刻之后,同样紧跟而上。
皇甫瑜将要进入城门。
“啪!”
一只包裹着什么的手帕,猛地砸落在了皇甫瑜的肩膀之上。
‘嗯?’
皇甫瑜微微愣神。
在这手帕将要向下滑去之时,却是被皇甫瑜猛地接住,他缓缓打开手帕,只见得内部竟然包了一小块金饼!
而手帕右下角,却是绣了个清秀的小字,大抵是那姑娘的名字。
‘怎么?这是甚么样的家庭?竟然这般豪奢?’
皇甫瑜心头刚刚浮出一抹这样的想法。
“皇甫公琪来了!”
“砸啊!”
不知哪家的女子,高喊了一句。
声音豪迈不已!
“啪!”
“啪!”“啪!”
“啪!啪!啪!啪!”
一块块不知包裹着甚么的手帕,如同雨点一般,径直朝着皇甫瑜砸去!
砸得那刚刚还被人称作是雍凉豪杰,射虎如射犬一般的皇甫公琪,此时回过神来,抱头鼠窜,狼狈不已。
他有心想要逃走,可是奈何之前那第一个手帕里面的金饼,让他印象深刻,诱惑十足!
一时,他竟然下不准逃跑的决心!
“大兄!快走!”皇甫峻看不下去了,连忙扯着皇甫瑜的衣服,朝后拖去。
“再不走,今日您这凉州猛虎,也得被砸作败家犬了!”
恋恋不舍的皇甫瑜,就这样被人拖走。
后世有人称:
皇甫瑜温酒射孙坚,长安女手帕戏公琪。
英雄如二者,也竟是在一日之间,皆是被揍成了败犬!
......
皇甫嵩仍旧留在城外。
先前皇甫瑜、孙坚厮杀的空地处。
不知何时,却是被庞德庞令明、韩当韩义公占据,两人皆是披甲跨刀、手持长槊,面上鄙夷,准备厮杀。
原本准备散去的乡人们,也又是聚拢过来,望着两人,询问过姓名之后,却是高喊喝威,兴奋不已。
“这皇甫公琪,是个有能耐的!”皇甫嵩立在空地旁,远远望向被众女砸得不敢入城的皇甫瑜,面上轻笑,却是感慨道。
“起码...要比我强!无论是意气、赌性,亦或者风流...”
其人身侧,先前陪着他的一众官员,皆是被他挥散而去,各自做事,此时...只留下了那有些老态的阎忠一人。
阎忠同样远远地望着皇甫瑜挨揍,面上失笑。
失笑过后,他又是迅速收拢了面上神情,侧首看向皇甫嵩,淡淡询问道。
“义真,可做出了抉择?”
“单单收那皇甫瑜去你军中任职,可是远远不够!”
“叔德,你又何必步步紧逼呢?”皇甫嵩同样收拢了面上神情,长叹一声。
“我怕今日过后,义真便不欲再见我了!”阎忠将视线投在了已然开始冲锋的庞德、韩当两人身上,淡淡道。
皇甫嵩闻言,默然不语。
阎忠见得皇甫嵩这般模样,却又是长叹一声。
“义真,你真要眼睁睁地看着,这雍凉之地日渐衰没,再无出头之日乎?”
“你要知晓,雍凉年轻一代的人才,已然不多了!”
“不是还有韩约、边允、傅燮...他们吗?”皇甫嵩微微皱眉,反驳道。
只是,话刚一说出口,不用阎忠反驳,他自己的神情就已然慌了神。
“嗯...现在得唤作韩遂、边章了!”皇甫嵩面上有些苦涩。
“可惜了...韩遂是個有能耐的!”他微微叹息。
“再有能耐,现在也与你我形同陌路了!”阎忠嗤笑一声。
旋即,他的面上也是浮现出了一抹复杂。
“先前,我与文约夜谈过几次,正如你所言,他是个人才!还是个心忧家国、乡民的人才!”
“文约说,他看不到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雍凉乡人才能免于战火!”
“雍凉战乱已然数十载了!几乎年年叛乱!以至于每家每户都有陨于战火的青壮!就连绑着小辫儿的稚童,都常常提着竹枪,各自厮斗!”
“文约每次跟我提起这些事情之时,他总是心痛不已,面上郁郁之气浓郁,求我与他指点出一条路来。”
“可是...我是个愚者,我指不出甚么路,我只能劝文约忍忍...再忍忍...说不得甚么时候,朝廷会派个得力的官员,让这雍凉之地,重返安宁!”
“文约忍了好久,直到去岁。他还是看不到希望,他终于忍不了了!”
“他决意亲自往雒阳一趟,要去问一问,朝中公卿,为何汉庭放任雍凉战乱这般久!”
“文约去的时间很短,不过数月,便归来了!”
“他经历了什么,忠不晓得。”
“只是...自朝廷回来之后,文约眉头间的那股郁郁之气,便愈发的浓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