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午后，白云一层层卷起铺在湛蓝如水洗过的天空，阳光灿烂盛大，温柔地洒在楼台上，整片天地明亮清透，流动的风驱散了燥热，可蜗居在树冠的蝉还是玩命地叫……

    这些声音路楠都没听见，他沉浸在自己的故事中，有欢喜的片段，也有痛心的部分，他讲的很快却不耽误他声情并茂，他泪迹未干的脸上一会儿欢笑一会儿苦痛……许多表情很自然地在他脸上变换着，快速又精准，好似个在路灯下对着草木时哭时笑的疯子，又像个在剧院光束下的戴着微笑面具痛哭的小丑，如果他此刻去试镜导演肯定会说他是个好苗子，只要他能一直保持这种状态那他星途一片璀璨。

    赵葭柠没有说话，任由路楠拉着她的小手，微风轻轻吹拂，窗帘不断地舞动，阳光趁着这个缝隙偷偷钻进来，温柔地洒在她高高束起的长发上，发梢透着若隐若现的酒红色。

    路楠说到他被那个人身蛇尾的怪物用利爪从背后掏穿，眼神里不禁流露出恐惧，那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剧烈地仿佛要将他整个人撕开的痛感，以及感受着自己生命力不断从体内流失却什么也干不了的惶恐与无助，这些都是他第一次经历，如此真实，哪怕他现在回到了高中课堂，窗外阳光明媚，白云流转，空气甜美温馨，也抹灭不了这种感觉，如果那真的是一场梦，那这梦不仅荒诞离奇，还漫长逼真，这世上不存在那样的梦。

    最重要的是，时间线并不吻合，路楠很清楚地记得自己在地球已经读大学了，无论是做梦还是穿越，都不应该逆转时间回到高中课堂。

    路楠终于说完了，对面的赵葭柠长叹一声，大有“怎么办我好无奈好无语”的意味，她“啪”地一声将路楠的手拍掉，龇着牙活动了一下手腕，两边的虎牙露出来，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

    “去写部小说吧，或者演个电影，我觉得就你今天这状态，诶……没啥问题，几年后说不定我在商场上溜达的时候就可以指着你的海报向周围人说我做过你的同桌，嘿嘿，想想也挺有感觉的。”

    赵葭柠嘴上叭叭说着，小脑袋扭来扭去，就像个贴着地面细嗅的小猫，她轻轻一跳，神似深林里涉水的小鹿，她抓住了桌上的一筒纸，做贼心虚地朝门口看了看，眼里突兀地露出一股嚣张，“用一下又不会死，而且可不是我用的啊。”她说完就将纸丢给路楠。

    “干嘛？”路楠此刻还有点没缓过来，他沉浸在自己的叙说里，好似自己又经历了一遍。

    “擦一下啊！你哭得梨花带雨，脸上全是泪渍。”赵葭柠翻了个白眼，无奈又嫌弃地说。

    “靠。”路楠把头低下去，“哪有那么夸张，什么梨花带雨，把我形容得像个娘炮一样。”

    “呵呵。”赵葭柠字正腔圆地回了两个字，颇有种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意思。

    “还不动，干嘛？等着我来擦啊？那你真是想多了，给你拿纸都算我大发慈悲了。”赵葭柠顿了一下，狡黠地转转漆黑的眼珠，“哦说错了，是我提醒你你自己去拿的，不关我事。”

    路楠看着她脸上不断上演的表情，不断变换的语调，恍惚间好像真的回到了高中，那时候这个女孩就像这样，叽叽喳喳如同树梢上不会疲倦的鸟儿，有时候也会一个人默默望着窗外发呆，转过头发现自己看着她就会露出嫌弃的表情，或凶狠地是朝自己挥挥小拳。

    她就是一个古灵精怪的女孩，是书里最难以读懂的一页，是乐章最晦涩难懂的一段音符，没人能猜透她的心思，或许她自己也不清楚下一秒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在从未遇见她的时候，路楠不相信世界上有这样的女孩，在分别之后，他才时常想起有这样一个女孩，曾在他生命里留下深刻烙印的那么一个、让人猜不透的女孩。

    也可能自己是个迟钝缺乏观察的人吧，所以才猜不透，路楠时常这样想，倘若自己是一个情圣，万花丛中如游龙那样摆弄自己身形，花儿都转向自己，流露出依恋爱慕的神态，也许就没问题了。

    路楠呆呆地用纸擦拭脸上的快要干涸的泪痕，有些地方已经风干了，泪和皮粘粘在一起，擦起来有点疼，可路楠还是机械地来回重复着那个动作，好似个失去了灵魂的提线木偶。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只是一些关于记忆的碎片不断从他脑海里闪现，可他却抓不住也进不去，于是就构成了宛如风暴一般的斑驳的流动的画，在他脑里不断流淌。

    “你还要说什么吗？”赵葭柠背对着他，悠悠地说。

    路楠呼吸一滞，仿佛过了很久，才摇摇头，“没有了。”

    路楠话音落地，耳边就传来了破碎的声音，好似红酒杯从桌上掉落在地上，清脆如清晨的鸟儿在枝头唱歌。

    周围的环境也在破碎，桌椅，黑板，讲台，窗户，地板，白墙……没有裂纹的蔓延，仿佛一瞬之间，这些东西就破裂，窗外沁人心脾的风景犹如一幅画扭曲起来，没有什么声音传来，这一切陡然破碎，那些碎片闪着微光，好似有一阵微风轻轻吹来，这些碎片就化为齑粉，围绕着路楠和赵葭柠旋转，好似一群小孩手捧鲜花在为他们唱歌。

    赵葭柠还保持着背对路楠微微弯腰的姿势，她的身影却慢慢变得虚幻，直至透明。

    路楠闭上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心里却难过的像是被撕开，果不其然，如他所料，这一切不过是一场虚假的逼真的梦境。

    可他宁愿沉浸在这里，这样一个阳光灿烂怡人的午后，有个数次闯入他梦境的女孩，在静静听他说话。

    结束了，这才是死亡的感觉吧，什么“鬼门粉”可模拟不出这种感觉，世界离自己远去的感觉。

    “喂，你就这么想死吗？”

    又一次听到这冷漠中带着讥讽的女声，路楠紧闭的双眼立马睁开。

    离他面前几米虚空中，站着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女子，同时也是他从未见过的美丽女子，无论在地球还是穿越后的世界。

    唯一熟悉的地方，是她身上还穿着赵葭柠的校服。

    路楠扭着脖子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才发现自己和面前的少女一样，悬空而立，置身于璀璨的星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