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天台。

    杨间站在天台的边上，看着夜色中这座城市慢慢泛起星星点点的灯光。

    风带着月光和星光吹拂而来，吹动他的发梢，依稀间还有几分夏季的露水和芳草香味。

    路明非慢慢走到杨间背后，抓头说：“老大，这么晚了你叫我来干什么啊，我明天还得去学校上课呢。”

    杨间转过头看着他，平静道：“路明非，今天卡塞尔学院的那两个人邀请你，你为什么不去？”

    路明非紧张起来，一只手在他那乱糟糟的头发上抓来抓去，他总不能说自己是为了某个女生不想出去吧，于是嘴边飚起白烂话说：

    “这不是老大你说我想去就不去，想不去就不去的嘛？我寻思咱中国家大业大，从屁股里随便掏出一点东西都能把美国那个小年轻压个半死，当然看不上他们咯。”

    “再说了，我跟着老大你走东闯西指南打北，一路上吃香的喝辣的，那可不比飞去美国孤苦伶仃好多了。”

    杨间一双眼睛仿佛能把路明非看透，好半晌，杨间悠悠道：“有些话你说归说，可别把你自己给骗了。”

    路明非顿时沮丧起来，老大都能看出来他言不由衷，他自己又何尝不知道？于是路明非一脸蔫样地走到杨间身边坐下，垂头丧气地说：

    “好吧好吧，我是有其他的打算啦。”

    路明非望着远处的城市，闷闷地说：

    “老大，你说卡塞尔学院要来招收我，那就是说我身上肯定有点什么东西，值得卡塞尔过来招我，但那是什么东西呢？”

    “我这人又不帅，智商情商都不高，要勇气好像没有，要仗义好像也没有，哦这个我好像有一点，还有白天叶胜他弄的那个什么电风扇永动机技术，我好像也没有。”

    路明非躺到地上，不知从哪抓来一支草根，塞进嘴里咀嚼。

    “唯一有点特殊的，可能是我屁股上的脊椎骨有点突出，说不定就是一条没长出来的龙尾巴，要是被叶胜他们知道，说不定就把我当他们要屠的龙给屠了。”

    “有时候想想，真觉得扯淡，我一个什么都没有的衰小子，从出生到现在整整十八年都没什么出息，做过的最牛逼的事，可能就是找了老大你当大哥。”

    “结果突然有一天，两个不知道从哪来的家伙给我说，路明非先生，欢迎你加入卡塞尔学院。”

    路明非学着亚纪的声调说，但亚纪的声调是自信而温柔的，路明非模仿的声调总有一股不伦不类的怪味。

    “从小到大我一直在做梦，想着有一天直升飞机从天而降，一群黑衣墨镜男像电影里面的CIA特工似走进会场，对我说路明非先生，组织在召唤你。”

    “那时我想，这种场面一定帅爆了。”

    “可今天他们真的出现了，但我又怕了。”

    路明非蔫吧地说：

    “不是怕他们把我腰子嘎了，而是怕走出这一步。我有那么牛逼去屠龙吗？没有的，碰到龙我最多一个滑铲给龙说先生您好，您点的外卖到了，请您慢用，别忘了给我五星好评呦。”

    “所以，还是让我留在这里吧。”

    路明非说，默默看着暗恋的女孩，守着一个卑微少年的梦，最后上一所野鸡大学，毕业之后直接去工地打工，或许十年之后回想起来，现在就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刻了。

    也或许，十年之后，长大了的路明非回首过往，会大声嘲笑自己当年的幼稚，竟然会为这一点点小事伤脑筋。但谁又能说，自己年轻时不是这样呢？

    杨间看着一脸衰样的路明非，他曾经拥有过一座城市的人的记忆，其中也不乏路明非这样的高中生，他们的困扰他自然也能理解。

    他看着路明非，慢慢道：“不，你很特殊，非常特殊。”

    在他的眼中，这个世界中的任何人几乎都能一览无余，只有眼前的路明非，难以看透。

    “这个世界，或许没有人比你更特殊了。”杨间说。

    路明非翻转起身，问道：“老大，你刚才说啥？”

    杨间平静道：“你很特殊，但你或许缺少了一点自信。我对你身上的秘密很感兴趣，所以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杨间将手一挥，鬼眼和鬼梦同时发动，周围的空间瞬间震动、扭曲、撕裂，最后显露出一个路明非只有在游戏中才能看到的空间漩涡：

    “你，想要改变你自己吗？”

    “老大牛逼！”

    路明非眼睛都快瞪了出来，事到如今他哪还不知道自己抱上了一个超超超级粗的大腿，整个人差点扑上去抱着杨间的大腿摇尾巴了。

    杨间脸一黑，嫌弃地把路明非一脚踢开，手指向身边的空间漩涡，说道：

    “我给你个机会，你如果想要改变你自己，改变你的未来，那就进去吧。这是你的劫难，也是你的机遇。”

    路明非小心翼翼地摸上来，看着眼前黑漆漆的的空间漩涡，忍不住胆战心惊：“这里面是什么东西啊，老大？”

    杨间沉默，随后缓缓道：

    “对我而言，这是我一生命运的转折点，我把它做成了一个梦境。有时候我会想，如果那时我作出了另一个选择，或许我的命运就会不一样了。”

    杨间转头看向路明非说道：

    “路明非，你很特殊。我想知道，如果你身处于我当年的情境，你会作出什么样的抉择，它虽然是梦境，但它也足够真实。”

    “同时，它也是你的一场试炼，在这场梦境中，你或许能看清你自己，改变你自己。”

    迎着杨间的目光，路明非逐渐沉默下来。

    这一刻，他分不清老大看他的平静目光里面，到底潜藏着多少感情，或许有一分怅然，一分悲呦，一分怀念，一分叹息，也或许，还有一分真诚的恳求。

    路明非，如果你身处于我当年的情境，你能不能改变过去，找到另外一条路呢？即便是在梦里。杨间似乎在问。

    或许老大也经历过一段不为人知的惨事吧，即便他已经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他回首过往时，仍然会想，如果当初他作出另一个选择，他的人生是不是就会不一样了？路明非想。

    路明非抓着头发一顿乱挠，他大概是个软绵绵的弹簧，别人随便施力，他都不能给予足够有力的回应。

    可弹簧终究是弹簧啊，当别人对他报以真诚的希望时，弹簧就会迸发出推山倒海的力量。

    “我去，老大。”路明非抬头，看着杨间说。

    “嗯，那就去吧。”杨间点头说。

    路明非一步踏前，走入黑荡荡的空间漩涡中。

    一瞬间，他失去了对时间与空间的具体感知，也分不清梦境与现实，身体仿佛在茫茫的太虚中飘飘荡荡，最终肉体和灵魂落地时，已不知今夕是何年。

    “杨间，杨间。”身边有一个女生在叫他，路明非回望过去，却不认得对方是谁。

    路明非看向四周，发现自己好像在一个教室里，四面八方全部都是学生模样的人。

    “都别说话了，安静！”

    一个老师走进了教室，大声说：“校方临时通知，今天的晚自习改为宣传课……”

    老师罗里吧嗦了一堆，路明非什么也没听进去，只是茫然地看着周围，随后，一个骨削肉瘦，但肚子高高鼓起的人走了进来，他说：

    “同学们，大家好，我叫周正，是大昌市的负责人，很高兴今日能活着站在这里给你们讲课。”